从细胞开始造人 第15章 第 15 章

海水是阴沉的墨黑色，犹如被泼了墨汁。

水中浮着一层悬浊颗粒，那是火山喷发带出的火山灰。38亿年前，处于太古宙早期的地球刚经历过重轰炸，地壳还不够稳定，火山活动频繁。

天空如同覆盖着一层脏兮兮的褐色破布，低悬在海面上。

暗淡的褐红色太阳悬在空中，比起后世的刺目，此时的太阳亮度要低上三成，似乎要温和得多，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散发着温吞的光。

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暗的，空气中也含有大量的火山灰，雾霭覆盖着整个地球。

此时的空气中没有氧气，大气主体由甲烷、氨、二氧化碳、水蒸气、硫化氢等组成，弥漫着一股刺激性的恶臭。

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就是地球最初的模样。

人类对于地狱的想象，最初是否就源于这份基因深处的记忆？

夏初时把看到的这一切深深刻入了意识中。对于一直生活在暗不见天日海底深处的她来说，此时看到的景色是那么的新鲜。

可这份新奇很快被恐惧撕碎。

温吞的太阳看似无害，实则散发着致命的紫外线辐射。

原始大气层薄得像层纱，没有臭氧层的保护，宇宙辐射犹如飞射而出的利箭，肆意地射进海水里。

夏初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RNA链正在被紫外线啃噬：腺嘌呤碱基一个个发黑脱落，尿嘧啶的结构开始崩解，连磷酸二酯键都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随时会断掉。

她疼得浑身发抖，徒劳地想抓住身边的水分子躲避，却只碰到带着辐射余热的“滚烫”颗粒。

夏初时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她的印象里，她前一秒还在温暖安全的海底睡觉，怎么下一秒，就来到了海面？！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用磷酸基团紧紧裹住夏初时，把她护在中间，用自己的碱基替她挡住射来的辐射。

“……阿奇。”夏初时浑身颤抖着被他拥住。

“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夏初时忍着痛问，她的磷酸基团也不自觉地卷上阿奇。有阿奇在，她一下子感觉踏实很多。

“……抱歉。”阿奇沉默了一瞬，并没有解释。

他望向空中高悬的太阳，像是在透过太阳看什么。

夏初时自行猜测着，怀疑可能是洋流变动把他们带过来的，她暗暗后悔自己睡得太沉，连被搬了窝都没感觉到。

见阿奇也不知道答案，她索性不再深究，不论什么原因，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着急地环顾四周，想找地方躲避。可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没有任何遮蔽物。

“细胞小屋”顺着水流漂浮在海面上，海水的浮力让他们即便想下沉回到深海也做不到，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单细胞微生物，移动能力十分微弱。

周围除了各种无机物的悬浊颗粒，也飘着很多其它微生物，夏初时就看到了几只眼熟的产甲烷菌。

那些产甲烷菌的状态很糟糕，它们似乎对紫外线更敏感，整个细胞已经呈现出即将死亡的灰败，细胞膜上甚至能看见穿孔，细胞内的大分子物质从穿孔中漏出，散落到外界。

夏初时紧张地抓紧了阿奇，她能感觉到，阿奇的RNA链也在被灼烧，他的磷酸二酯键烫得发颤，连接碱基的氢键已经微微松动，可他却没松开她分毫，反而把她抱得更紧，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链里。

“别……”夏初时颤抖着想推开他，她能清楚地看见阿奇的RNA链在一点点断裂。靠近外侧的片段已经散成了游离的核苷酸，原本连接着他们的磷酸二酯键，也变得越来越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开。

阿奇没说话，只是用暂未受损的碱基轻轻蹭了蹭她，像在说“别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初时急得团团转，她试图带着阿奇藏入核糖体背后，但对于一个微小的单细胞微生物来说，紫外线能轻易穿透他们，藏在哪里也没有用。

阿奇似乎陷入了某种状态，不再回应她，只是抱紧着夏初时的链始终没有分毫松动。看着阿奇的RNA链越来越松散，夏初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脑中似乎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夏初时感觉头脑一阵清明，似乎多出了什么。

“紫外线……要提高紫外线抗性。”

“……MAAs！”

MAAs（类菌孢素氨基酸）：广泛存在于蓝藻、真核藻类、真菌、浮游生物等光合生物或耐极端环境生物中的天然小分子化合物，核心功能是高效吸收紫外线并保护生物免受紫外线损伤。

庞大且纷杂的信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夏初时没有时间细想，她在细胞内扫视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那堆零散的小分子里看到了所需的分子：牛磺酸、谷氨酸和丙酮酸。

夏初时拖着阿奇冲上去，颤抖着抓起这些小分子，用之前合成蛋白质的方法，先让谷氨酸和丙酮酸在核酶催化下形成环式结构，再把牛磺酸的氨基接上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夏初时在心中默念。她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MAAs合成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终于，一个个带着咪唑环的MAAs分子慢慢成型。

成了！夏初时看着眼前刚刚合成出来的MAAs，激动得卷起磷酸基团。

这些MAAs分子刚做好，就泛起淡淡的光泽，像是在吸收紫外线。

夏初时不敢耽误，赶紧把它们往细胞膜上抹，MAAs像一层透明的“防护膜”，牢牢贴在膜表面，遇到紫外线就立刻“抓住”，把有害能量转化成无害的热能释放出去。

刺眼的光线瞬间变得柔和，辐射带来的灼烧感也减轻了大半。

夏初时松了口气，扬起笑容迫不及待地回头想给阿奇报喜，可笑容刚到一半就僵住了。

“啪”的一声，她和阿奇相连接的磷酸二酯键……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