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松涛居在接连几个阴日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像被仔细擦拭过的晴日。阳光不算热烈,却足够明亮,透过糊着宣纸的窗棂落进来,在地面投下模糊而温暖的光斑,连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清晰可见,像一场静谧的金色舞蹈。
林叙靠在床头,背后垫着沈知时清晨特意为他加厚的软枕,目光落在窗外。
院中那几株老松的枝叶被雨水洗刷得苍翠欲滴,此刻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筛落一地细碎晃动的光点。
他的身体依旧被疼痛和禁锢所折磨,左臂的绷带,右脚的夹板,无一不在提醒他那场雨夜的惨烈与狼狈。
但比起这些□□上的不适,内心深处某种更为剧烈的坍塌与重建,才是真正让他无所适从的根源。
沈知时那场石破天惊的情绪爆发,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剧烈地震,将他一直以来用以自卫的、别扭而坚硬的外壳彻底震碎,露出了底下柔软而惶惑的内里。
“林叙喜欢沈知时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吗?”
这个念头,便是在这片废墟之上,毫无预兆、蛮横地生长出来的。
它带着一丝长期被压抑后的委屈,和一种破罐破破摔的孤勇,像一颗被巨石压得太久、终于寻到缝隙破土而出的幼芽,颤巍巍地,却执拗地舒展着叶片。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他呢?不是你先喜欢他的吗?”
这个尖锐的反问,像一道雪亮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心中盘踞多年的、自欺欺人的重重迷雾。
是啊,当初在太和宫,那个提及太和宫模型时眼睛里都会闪烁着专注光芒的沈知时,那双凝视着精巧构件时、仿佛在凝视稀世珍宝般的眼睛,难道不是沈知时吗?
难道在那个微缩的宫殿模型里,怀着隐秘的、近乎虔诚的心意,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笨拙的“私心”,既担心被发现、又隐隐渴求被看见的人,不是他自己吗?
那束被他慌乱塞进外卖柜、连一张卡片都不敢附上的鲜花……
沈知时那么聪明,洞察力惊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送的?
那些十月的花,或许还能用出国了、手机卡换了、之前的账号都不用了来苍白地搪塞,那生日当天准确无误送达的呢?
沈知时甚至已经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是他自己,像只被光照到眼睛的、受惊的兔子,再一次可耻地落荒而逃了。
浓重的、带着陈年霉味的自卑,像无数冰冷的藤蔓,骤然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缠绕上来,勒得他心脏抽紧,几乎窒息。
他要怎么说?如何启齿去解释当年那个在校园初遇后,收到对方主动递来的联系方式时,内心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却又惶恐不安?
如何描述自己骤然直面那巨大的、仿佛云泥之别的身份鸿沟时,内心汹涌的、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悸动,最终却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一样,选择了最糟糕的、斩断一切联系的逃离?
他甚至仓皇到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彻底地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连一条最简单的、礼节性的问候信息都不敢回。
他怕什么?
怕□□脆利落地拒绝,怕被对方那双过于清醒理智的眼睛看穿心底那点龌龊心思后的轻视,更怕自己那点隐秘的、见不得光的情愫,在沈知时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眸下无所遁形,显得可笑又廉价,玷污了那份他不敢触碰、自觉不配拥有的美好。
这份沉重的、带着强烈自我厌弃的思绪,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声地在他心底发酵、膨胀,像一团湿重冰冷的乌云,沉甸甸地笼罩着他,让他即使在阳光很好的午后,也感觉周身泛着寒意。
沈知时依旧每日准时出现,送饭、换药、提醒吃药,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利落、专业和高效的沉默,仿佛那日清晨石破天惊的情绪爆发,真的只是一场高烧下的、光怪陆离的幻觉,梦醒了无痕。
但林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海面下的、不同以往的暗流。
沈知时的眼下残留着淡淡的、无法用简单熬夜来解释的青黑色阴影,那是连日不休的疲惫和深重心焦刻下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惊心动魄并非虚假。
他给他换药时,手指依旧稳定轻柔,但偶尔,在那专注的间隙,林叙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会极快地从自己脸上掠过,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某种下意识的确认,确认他的状况,确认他的……存在。
然而,最让林叙心头震荡的发现,是在那场情绪崩溃之后的第一个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山风掠过松林的低沉呜咽,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微弱鸣叫。
林叙因为白日睡得太多,加之心思烦乱,毫无睡意。他在黑暗中偷偷睁开眼,屏住呼吸,本能地望向书桌的方向。
那盏孤灯依旧亮着,昏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一小片区域,像舞台上一束孤独而执拗的追光。
沈知时依旧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手里还松松地握着一支笔。但那笔尖已经停留在纸面上方很久,很久没有移动了。
他的头微微低垂,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看起来格外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在挺直的鼻梁和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阴影。
他平日里总是挺拔如松、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警觉姿态的肩膀,此刻竟微微垮塌下来,透出一种罕见的、沉重的、仿佛不堪重负的疲惫。
更让林叙瞬间屏住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的是——沈知时的眼睛是闭着的。
他睡着了。
不是之前林叙偷瞄时看到的那种闭目养神或带着高度警觉的浅眠,眉头紧锁,仿佛随时会因一点风吹草动而惊醒。
这一次,沈知时的呼吸变得异常悠长、均匀而深沉。
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轻微起伏,握着笔的手指也彻底松弛下来,无力地搭在微凉的纸面上,指节微微蜷着,透出一种全然的、不设防的松懈。
昏黄的光线温柔地落在他微微凌乱的柔软发顶、放松后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的肩线,和那张终于卸下了所有冷硬防备、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疲惫的侧脸上,竟奇异地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宁静感,像一座终于暂时休战的、冰冷坚硬的雕塑,被赋予了人的温度与脆弱。
他睡着了。而且是这几天以来,林叙看到的唯一一次真正沉入的、毫无防备的深睡。
是因为那场不顾一切的爆发,终于宣泄了积压太久的恐惧和压力,灵魂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还是因为……自己那句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点头应答,那句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的“可以”,无形中给了他某种急需的确认和安抚,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以略微松弛?
林叙无从得知确切答案。他只能屏住呼吸,在浓重的、保护色般的黑暗里,贪婪地、近乎痴迷地凝视着那个在灯下沉睡的剪影。
心口那股熟悉的酸胀感再次汹涌而至,铺天盖地,这一次,却猛烈地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和……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怜惜。
原来,那看似坚不可摧、永远游刃有余、冷静自持的山岳,也会累,也会垮,也需要片刻的、不为人知的停歇。
这个认知,像一把温柔的、却无比锋利的锉刀,一点点地磨去了他心底那点因依赖而产生的羞耻,转而化作了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痛楚的柔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窗台上。
那个被沈知时从泥泞中捡回、仔细擦干后重新放好的彩色小风车,正安静地伫立在窗台的角落,像一个沉默而忠实的见证者。
它不再仅仅是林叙当初从雨水里拾起时、那句脱口而出的带着些许别扭和掩饰意味的“幼稚”象征,而更像一个无言的坐标,无声地锚定了许多至关重要的时刻——暴雨夜的惊魂与脆弱,山路奔袭上的生死相依与绝望紧拥,沈知时失控的恐惧和红着眼圈的质问,以及此刻,这卸下所有伪装的、疲惫而脆弱的沉睡。
又过了两日。
午后,连日的阴霾难得地被彻底驱散,阳光挣扎着穿透了稀薄的云层,变得有些灿烂起来。
几缕格外温暖而明亮的光束,透过窗纸上的孔隙,斜斜地洒在堂屋陈旧却被打扫地干净的地面上,光柱中无数微小的尘埃如同金色的精灵,欢快而无声地舞动。
沈知时在书桌前整理着几日来因照料他而有些散乱的图纸和笔记,纸张摩擦发出窸窣的、令人安心的声响。
林叙靠在床头,背后垫着柔软的枕头,目光看似落在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松枝上,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不受控制地、紧密地追随着那个在光晕里忙碌的挺拔身影。
他看着沈知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一张张图纸抚平,归类,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他特有的那种严谨和效率。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染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连那平日里显得过于冷硬的侧脸轮廓,似乎也被这暖光柔和了几分。
就在这时,沈知时收拾完略显凌乱的桌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台,落在那只安静伫立的彩色风车上。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根细细的、略显简陋的风车杆,他没有刻意去扇动窗外溜进来的、带着松香的微风,而是低下头,凑近那些彩色的、薄薄的纸页,轻轻地、平稳地、持续地吹了一口气。
呼——
一股轻柔而稳定的气流拂过彩色的扇叶。
那小小的、曾被林叙鄙为“幼稚”的彩色扇形叶片,应声簌簌地转动起来。
起初有些迟疑,随即变得轻盈、欢快而流畅,在午后澄澈温暖的阳光里,划出一个个小小的、不断旋转变幻的斑斓光圈,像一个个跳跃的、无声的音符,又像骤然绽放的、迷你而绚烂的花朵。
林叙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过去,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他怔怔地看着那旋转不休的风车,看着沈知时低垂的、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看着他专注吹气时微微抿起的、显得异常认真甚至透着一丝稚气的唇线。金色的阳光温柔地勾勒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脖颈的弧度,奇迹般地柔和了所有冷硬的线条。
这一刻的沈知时,没有了平日令人不敢逼视的沉冷迫人,也没有了那晚令人心惊的惊涛骇浪与脆弱,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的、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笨拙的展示意味。
这画面,美好得让林叙的心脏骤停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得他肋骨生疼。
“还觉得幼稚吗?”
沈知时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像一颗光滑的石子投入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瞬间打破了满室慵懒而温暖的寂静。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手中因气流减弱而渐渐慢下来的彩色风车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云淡风轻,不着痕迹。
然而,这句话落在林叙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冲向了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又在下一秒褪得一干二净,留下冰凉的四肢和鼓噪得几乎要炸开的耳膜。
心脏像是被那只捏着风车杆的手隔空狠狠攥住了,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失去章法地撞击着薄薄的胸腔,撞得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当初那句脱口而出的、带着嫌弃和掩饰意味的评价!他此刻问的,绝不仅仅是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风车!
他是在问他自己!问那个一直以来口是心非、别扭逃避、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尖刺,如今却再也无法否认早已心动沉沦、溃不成军的自己!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窗外松枝随风摇曳发出的沙沙声,远处檐角残留的积水滴落在石阶上发出的、间隔悠长的“嗒”的一声轻响,甚至阳光在空气中移动的、无声的轨迹,都变得无比清晰,放大在极度敏感的感官里。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难熬。林叙能感觉到沈知时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他,似乎在耐心地、
或者说,是固执地等待着什么。那沉默的背影本身,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林叙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疼,像有砂纸在摩擦。他死死盯着沈知时挺拔却在此刻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意味的背影,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试图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来压住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乱心跳和翻江倒海的羞耻感。
承认它?承认自己觉得它不再幼稚?
这简单的一句话,此刻却无异于承认……承认自己辛苦筑起的所有高墙早已为他崩塌瓦解,承认那汹涌的情感洪流早已将他彻底淹没,无处可逃!这比他当初从陡坡上摔下,面对身体的剧痛和死亡的阴影时,更加让他感到恐惧和……**。
沉默在持续。阳光似乎都偏移了几分。
就在林叙几乎要被这沉重的静默压垮,以为沈知时会放弃等待,或者会用更冰冷的态度转身离去时——
“……不。”
一个极其低哑、微弱、几乎是从紧闭的齿缝里,被巨大的压力艰难挤压出来的音节,终于冲破了喉咙干涩的桎梏。轻得像一片羽毛悄然落地,细微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和松涛彻底掩盖,却仿佛耗尽了他此刻全身的力气,抽空了他所有的勇气。
说完这个字,林叙立刻猛地偏开了头,将滚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颊深深埋进枕头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苍白的侧脸和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暴露在午后明亮而温暖得近乎残忍的光线下,无所遁形。
这个回答,轻飘飘的一个字,却重逾千斤。它不仅仅是对那个旋转的彩色风车迟来的、笨拙的平反,更像是对自己某种混乱心绪的、艰难而郑重的承认——承认沈知时于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需要时刻戒备和对抗的陌生存在。
承认那些日复一日的别扭抗拒之下,是早已悄然滋生、无法斩断的依赖和那不容错辨的……喜欢。
窗边那抹挺拔的身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连光影的流转都仿佛有了一瞬的停滞。
沈知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改变任何姿势,只是捏着那细小风车杆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也没有再乘胜追击地追问任何话,没有借此机会穷追猛打,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眸,看着手中因为气流彻底停止而渐渐慢下来、最终恢复静止的风车扇叶。
阳光透过薄薄的彩色纸页,在他干净温暖的掌心投下小小的、斑斓而静谧的光斑,像一颗骤然安静下来的、却充满了无声波澜的心脏。
堂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但这片崭新的沉寂,不再像之前那般凝滞、沉重、令人窒息。阳光暖融融地、毫无保留地洒在两人之间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流动,带来一丝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那缕熟悉的、清冽的茶香似乎也在这份静谧中变得更清晰了些,无声地萦绕在鼻端,不再带来压迫感,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安抚。
林叙维持着偏头埋脸的鸵鸟姿势,心跳声如雷鸣般鼓动在耳膜里,脸颊滚烫得可以煎蛋。他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象沈知时此刻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是了然的嘲讽?是胜利的得意?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那道沉静的目光烙得生疼。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然而,在那汹涌的、几乎灭顶的羞耻之下,却有一丝奇异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正顽强地、悄悄地升起,如同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隙,漏进了一丝珍贵而新鲜的空气。
沈知时轻轻地将恢复静止的风车放回窗台原来的位置,让它继续安静地伫立在阳光里,像一个沉默的、却见证了重要的里程碑的哨兵。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刻意去看床上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人,只是动作自然地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重新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却重若千钧的对话,只是午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风过无痕。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再次响起,沉稳而规律,像某种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背景音,巧妙地填补了这片崭新的、微妙的沉默。
林叙紧绷如铁的身体,在那熟悉而富有节奏的书写声中,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虽然脊背依旧有些僵硬,心跳也远未恢复平缓。
他依旧没有转回头,但原本死死攥紧的拳头悄悄松开了,指尖无力地摊开,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粗糙却干净的床单边缘,仿佛在寻找一点真实的依托,感受着胸腔里那依旧激烈、却不再全然是无措和慌乱的搏动。
阳光透过老旧却干净的窗纸,变得愈发温柔,如同流水般包裹着堂屋里这两个各自沉默、心照不宣的人。
窗台上那只彩色的风车安静地伫立着,像一枚小小的、却无比清晰的无声印章,郑重地盖在了这个气氛彻底转变的午后,也仿佛深深地盖在了两颗历经波折、试探、挣扎,终于开始剥落坚硬外壳、悄然向彼此靠近的心脏上。
心防的坚冰在阳光下加速消融,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汹涌的情感找到了新的、势不可挡的流淌方向。
虽然依旧沉默无声,却已澎湃如春潮,再难回头,再难阻挡。
我:放心吧,你老公会自我攻略的
沈知时:我谢谢你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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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风车与心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