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从盛夏到深秋 > 第47章 天涯歧路

从盛夏到深秋 第47章 天涯歧路

作者:荒渡Dust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8 18:07:09 来源:文学城

沈知时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从小到大,不管是面对繁重到令人窒息的课业压力,还是来自家庭那种无声却沉重的期望,抑或是大学里一次次被淹没在激烈竞争中的焦灼,他都能咬紧牙关挺住。

他会用近乎机械的理性去分析问题、寻找解决方案,然后再把心里那些柔软的、不合时宜的、可能会影响判断的情绪,狠狠地压进最深、最暗的角落,贴上封条。

那是他赖以生存的盔甲,也是他习惯了的、与世界相处的方式。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想找到的,不是一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一个可以攻克的难题。他想找到的,是一个人。

是那个曾在角落里,用沉默而固执的方式,悄悄喜欢着他的少年。

是那个会用灵巧的双手,一点一点拼凑出微型故宫太和殿,会用一束束不署名的鲜花,固执地送来微弱光芒的名字。

是那个他曾习以为常地忽略、却终于在真相大白时,发现对方已悄然远去、踪迹难觅的身影。

这种寻找,无关理性,无法分析,它像一株疯长的藤蔓,从他被那封信炸开的情感废墟里破土而出,缠绕着他的心脏,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

沈知时坐在鄂州家中书房那张宽大的、色泽深沉的胡桃木书桌前。

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一条条斜斜的光带,落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也落在他桌角那个刺眼的、装着太和殿模型残骸的硬纸盒上。

电脑屏幕散发着恒定的、冰冷的光。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像一名固执的矿工,在信息的矿脉里不知疲倦地挖掘。

他翻遍了所有可以公开查找的信息渠道——略显陈旧的电子版校友通讯录、学校官网上过往的奖学金公示名单。

他看到“林叙”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国家级奖学金列表里,心脏都会漏跳一拍、各类交换学生项目的简介公告、甚至是一些流量稀少的匿名校园论坛里,可能提及相关院系的老帖。

他笨拙地注册账号,发帖询问,在可能相关的帖子下留言,一封封措辞谨慎的邮件发往那些可能存在的公共邮箱。

甚至,动用上了豆包和Kimi。

窗外,是小区精心打理过的园林景观,在冬日里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和常绿植物的暗沉,略显萧瑟。

所有的搜索关键词,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名字——林叙。

可结果,如同他内心深处最坏的预感那样,是一片令人心慌的贫瘠。

奖学金名单只是证明他曾经优秀地存在过,像档案里的一个冰冷注脚。交换生名单的链接已经失效,显示“页面不存在”。

论坛里的帖子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零星的回复,也是“不认识”、“没印象”。

林叙,就像一条灵敏而谨慎的鱼,在这片看似浩瀚的信息海洋中悄然游过,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闪光的鳞片,踪迹被水流温柔又残酷地抹去。

一种混合着挫败和焦急的情绪,像细密的网,渐渐收拢。沈知时向后靠进椅背,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他知道,这种漫无目的的公开发掘,效率太低,希望渺茫。

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接近源头的途径。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慢慢成形。这或许是他作为一个“外人”,能走的最后一步棋了,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冒险。

他在浏览器里再次输入“东南大学”的官网地址,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

页面加载出来,他仔细地浏览着导航栏,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个叫做“国际合作与交流处”的链接上。

点进去,页面是标准的官方风格,庄重而略显刻板。

他不断地刷新、滚动、翻找,目光扫过一个个部门和联系方式。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负责“学生海外项目事务”的老师办公室座机号码。

心跳骤然加速。

他拿起手机,那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他的脸颊。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他按下了那串数字。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电话被接起了,一个温和但带着公事公办语气的中年女声传来:“喂,你好,东南大学国际交流处。”

“您、您好!”沈知时顿时握紧了手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自然,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在校学生特有的、略显青涩的拘谨,“打扰您了。老师,我……我是东南的学生,想咨询一下关于咱们学校出国交换项目的一些信息,可以吗?”

“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具体想了解哪方面呢?”对方的语气保持着程序化的礼貌,但少了一丝对校外人员的警惕。

“我……我是建筑学院的,大二了。”沈知时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东南大学的学院设置,选了一个听起来比较普遍、不易被深究的学院,手心微微沁出薄汗,“就是……想提前了解一下申请流程和合作院校的情况,为明年做点准备。”

他依然感到脸颊有些发热,像是在进行一场拙劣的表演。

“哦,本校的同学啊。这些信息在官网和学生事务系统的通知里都有详细说明和历年资料,你可以先仔细看看。”

老师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指导自家学生的意味。

“好的,谢谢老师!我看了些官网的材料,”沈知时趁机稳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切入真正的主題,语气尽量显得只是随口一问,“那个……老师,我其实还有个小事想顺便打听一下。您这边……对建筑学院一个叫林叙的师兄有印象吗?他好像是今年参加了交换项目出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在记忆中搜索。“林叙……你说,建筑学院的林叙同学?”

“对!对!”沈知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触到了一线光亮,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仿佛这样能让信号更好一些,“他是建筑系的,应该就是今年十月底左右出去的吧?我是他……呃,算是在社团活动里认识的,挺佩服师兄的。”

他临时编造了一个相对模糊的交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切,“他这一出国就联系不上了,发消息也没回。我正好也想申请留学,就想着……能不能问问师兄在国外的情况,取取经什么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学弟向优秀的学长请教经验。

“林叙…这个名字是挺耳熟的。”老师似乎在自言自语,然后声音稍微远了些,像是用手捂住了话筒,在和旁边的同事确认,“是不是王教授之前特别推荐过的那个?建筑学院那个非常拔尖但性格很内向的学生?”

隐约能听到旁边有人低声应和:“对,应该是他,成绩特别好,拿过国奖的那个。”

声音又清晰起来:“哦哦哦,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学生,林叙。”老师的语气确定了下来,还带上了一丝对优秀学生的欣赏,“那个男孩子……确实挺安静的,看起来清瘦白净,不太爱说话,但专业能力很强。”

沈知时如蒙大赦,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指尖冰凉:“对!是他!就是师兄!”林叙那清瘦、安静、带着些许疏离感的形象,如此清晰地从记忆里浮现出来,与老师的描述完美重合。

“那应该没错了。他是我们这边一个合作挺久的国际交换计划的学生,非常优秀,大二就凭借极其出色的成绩和作品集拿到了交换资格。当时我们印象都挺深的,”老师的语气带着回忆,“因为他的家庭情况似乎比较普通,申请奖学金时准备材料看得出很用心、也很不容易,但他的个人陈述写得……非常真诚有力量,推荐信也是院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亲自写的,评价极高。再加上他的情况还是很特殊的,我们正常是大四才有出国的联培项目的。”

沈知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又酸楚的手攥住了,既为林叙的优秀和不易感到骄傲与心疼,又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羞愧。他仿佛能看到林叙在深夜灯下独自认真准备材料的样子,那份沉默背后所付出的远超常人的坚韧与努力。“那、那林叙师兄他现在……”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小心翼翼的、不敢奢望的希冀,“是在国外那边了吗?您……您知道他现在具体怎么样吗?哪怕一点点近况都好……我真的很想了解一下。”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一个单纯的、渴望求教的学弟。

“嗯,按照项目时间安排,他肯定已经抵达对方学校了。时间上算,确实是十月底左右过去的,现在应该刚安顿下来没多久。他原本这学期的课程都申请转为远程提交或者提前考核完毕了。”老师提供了这些基本信息后,语气转而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严谨,“不过,这位同学,一旦学生正式落地参与交换项目,他的学籍管理和日常联络主要就移交对方学校负责了。我们教务这边,出于规定和保护学生**的考虑,确实不能向其他学生提供他在国外的具体联系方式,比如电话、住址或者私人邮箱。这一点,希望你理解。”

沈知时屏住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凝滞。那刚刚因为找到知情人、确认林叙踪迹而燃起的、灼热的希望之火,被“不能提供”这四个冰冷而绝对的字符,当头浇下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烟和灰烬。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遥远得不像自己的:“哦……明白,没事的,老师。谢谢您!知道……知道师兄安全抵达,一切顺利……就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唇齿间,艰难地、一个一个地挤出来的,带着空洞的回音和无法掩饰的失落。

“嗯,不用担心。我们定期会收到项目方的反馈,他在那边……听说适应得还不错,学习很投入。好好准备你自己的申请吧,同学。”老师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结束对话的意味,最后还鼓励了他一句。

“好的……谢谢老师!打扰您了!”沈知时机械地回应道,声音有些发飘。

电话挂断的“嘟——”长音响起时,沈知时才猛地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手机从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谎称是本校学生,虽然获得了更多信任和信息,但最终依然被那堵名为“规定”和“**”的高墙挡在了门外。

这一次,希望升起得更高,坠落得也就更重。他知道林叙在哪里了,却又好像离他更远了——那个地方,有着具体的名称,却依然是他无法触及的彼岸。

手机从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掉在脚下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随即归于无声。

他就那样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冻结在十二月寒夜里的雕像,连瞳孔里的光都仿佛熄灭了。

姐姐带着孩子去上海洋馆了,偌大的房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地暖系统无声地运行着,散发着恰到好处的、令人慵懒的温暖,却丝毫驱不散他从心底弥漫开来的、彻骨的寒冷。

只有墙上那座欧式挂钟的秒针,还在固执地“滴答、滴答”走着,规律得近乎残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某种永恒的错过。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移动,最后落在了窗边的书桌上。

那束姐姐前几天买回来的、点缀家居的红色玫瑰,还安静地立在水晶花瓶里。

几片最外层的花瓣,被室内持续的暖气烘烤得微微卷曲起边,泛出干枯的迹象,却依旧执着地向着被冰霜覆盖的玻璃窗方向伸展着,仿佛在进行一场徒劳的、对外面寒冷世界的眺望,企图捕捉窗外早已消失的、微弱的冬日阳光。

沈知时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有些踉跄。

他走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近乎粗暴地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绒布窗帘。

黄昏时分的光线,挣扎着穿过铅灰色的云层,勉强洒进空旷的客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短短的、扭曲的影子。

这光影,本该带有几分暖意,此刻在他眼中,却只觉得像林叙字条上那些温柔而绝望的话语——美好,却遥不可及。

窗玻璃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一张年轻却写满了无尽空虚和迷茫的脸,眼神空洞,嘴角紧抿,被框在装饰精美的窗格内,像一个被困住的灵魂。

那透进来的光线是浑浊的、带着冬日黄昏特有的清冷质感,分崩离析地落在他身上,却折射不出丝毫暖意,只衬得那份空虚更加无边无际,冰冷彻骨。

他以为自己早已在一次次寻找无果后,做好了“可能找不到”的心理建设。可当那扇看似近在咫尺、仿佛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门,被“规定”和“**”这两把冰冷的铁锁彻底封死时,他才痛彻地明白,原来潜意识里积累的期待,早已厚重得像一座山。

而此刻,山崩地裂,坠落的失重感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那寒意,比任何一次单纯的失望都更要刺骨锥心。

林叙走了。

不是简单地离开了这座城市,而是彻底离开了这个国度,离开了他所能追赶和触及的时间线,走进了一个他的护照无法轻易抵达、语言可能无法流畅沟通、社会规则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物理上的遥远距离,在此刻,化作了令人绝望的、难以逾越的天堑。

沈知时拖着沉重的脚步,像背负着千斤重担,慢慢挪回书桌边。

视线扫过桌上那些零星承载过林叙无声心意的物件——那些没有署名的花束虽已凋谢,但记忆中它们的模样依然鲜明。

还有那张泛黄的、藏着三年前诀别信的纸条。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十二月的凛冽寒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以前,在他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尚能心安理得地、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享受,接收这份“神秘的温暖馈赠”,把它当作一份无需回应、也不必深究的礼物。

而现在,当他终于幡然醒悟,明白了这份心意背后的纯粹、执着与厚重,当他渴望回应、渴望靠近、渴望亲口说一句“谢谢”或“对不起”、甚至渴望去了解那个沉默的少年时,却发现,连送出这份心意的人,都已远在天涯。

连接受他这份迟来回应的通道,都已被对方决绝地、或被动地被规则彻底斩断。

他不是不想追。

那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冲撞着,叫嚣着要买下最近一班飞往那个国度的机票。

可是,追过去之后呢?世界那么大,学校是在哪里?可是他具体住在哪个街区?

他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地址,一个可以拔打的电话号码。

这种漫无目的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除了消耗掉自己,又能改变什么?

更可能的是,他的出现,对已经决心开始新生活的林叙而言,会不会只是一种困扰和打扰?

那一夜,沈知时躺在温暖到甚至有些燥热的被褥里,辗转难眠。

身体的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台过载的机器,无法停止运转。

窗外的北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声音穿过双层玻璃,变得低沉,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压抑的呜咽。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脑海中却像一架老旧的电影放映机,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清晰地回放着高中时代那些被他忽略的、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微小片段。

林叙默不作声地递过来被他借走的、归还时却被整理得一丝不苟、连卷角都被细心抚平的试卷或笔记,指尖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擦过他的手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的轻颤。

每天晚自习之后,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林叙总是那个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会默默地把周围散落的椅子推回原位,检查窗户是否关好,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课间喧闹的走廊,人声鼎沸,他偶尔回头,总能猝不及防地撞上林叙飞快移开、却难掩专注与慌乱的目光,那眼神像林间受惊的小鹿,一触即离,却在他心上留下了模糊的印迹。

午休时,阳光透过窗户,在林叙安静阅读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鼻梁挺直,睫毛低垂,那沉静的样子,在喧闹的教室里构成一幅独特的、美好的画面……为什么当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当时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对近在咫尺的美好视而不见?

如果……如果早点知道这份心意,他会不会鼓起勇气,给出不一样的回应?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命运总是在人“知晓”与“失去”之间,划下最残忍的界线,留下无尽的“悔不当初”。

第二天清晨,沈知时起得比平时都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天还没亮透,是一种混沌的、灰蒙蒙的颜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胡乱裹上一件厚外套,围巾也没系,就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家门。

小区里安静得像一片被遗弃的无人区,只有早起的清洁工拿着大扫帚,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扫着夜间落下的枯叶。

他在小区中心花园那张被夜露打湿的、冰凉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寒意立刻透过薄薄的裤子侵袭上来,但他似乎感觉不到。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远处城市渐渐苏醒的、微弱而模糊的声响——最早班的公交车驶过,偶尔的汽车鸣笛,还有不知哪家传来的隐约的收音机新闻声。

他看着天边那抹灰色,一点点艰难地、缓慢地泛起鱼肚白,再逐渐染上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出的橘粉色。

有穿着运动服的晨跑者,呼吸带着白气,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小小的、寒冷的旋风。

就在那一刻,一阵冷风拂过他的耳畔,他仿佛产生了幻听,极其清晰地听见林叙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语气温和而坚定,就像他记忆中偶尔鼓励他时那样:“加油,沈知时。”

那是他过去收到那些匿名祝福卡片上,最常出现的一句话。或者,是那封信末尾,那句看似平淡却蕴含了千言万语的话的变调。

“我会一直为你加油。” 幻听般的声音继续说道,带着一种释然的温柔。

沈知时低下头,摊开手掌,仿佛手中真的捏着一张无形的卡片。他轻轻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突然,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无尽的苦涩、自嘲,但最终,沉淀下来的,却是一丝清晰无比的决绝。

林叙,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以我的迟钝和懦弱,大概率是不会察觉的?所以你才把你所有的爱意、所有的关注,都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匿名的花,藏在模型深处的信,沉默的陪伴?

你用你的方式,安静地喜欢了我那么久。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哪怕你现在不在这座城市,不在这个国家,走到了一个我暂时无法轻易抵达的远方。

我也会——想办法去找你。用我的方式。

哪怕你从此不再送花,不再出现,像人间蒸发一样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也不会忘记你。不是出于愧疚,也不是因为那份迟来的感动。

而是因为——

在反复咀嚼那些过往、在经历了这场疯狂的寻找和巨大的失落之后,我好像,有点……想喜欢你了。

是迟到的,是不完整的,甚至可能还是不够勇敢的。

但在这片你曾短暂停留过、并留下了无法磨灭痕迹的空间里,在这个我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时刻,我想试一次。

为了你,也为了那个曾经被你那样默默喜欢过的、却浑然不觉的自己。

……

然而,这种决绝的念头升起没多久,另一种声音又开始在他脑海里盘旋、纠缠。

他回想起林叙曾经的种种行为——那张告白的纸条,藏得那么深,那么隐秘,是不是本身就意味着,林叙本就不愿意、甚至害怕让他知道?怕给他带来困扰,怕连最后这点“朋友”的距离都失去?

送花三年,每一次都隐匿得那么好,为什么唯独最后一次,是让外卖小哥当面递到他手里?

这是否意味着,那次送花本身,就是一种最终的、仪式性的告别?意味着你已经彻底放下,决定转身离开了?那我现在的寻找和纠缠,是不是一种不识趣的打扰?一种自私的闯入?

还有上次他鼓起勇气发出的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林叙没有回。这沉默,是不是最明确的答案?

沈知时重新坐回书桌前,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握着,仿佛手中还攥着那张根本不存在的卡片,或者说,是攥着那份沉重的心意。他闭上眼睛,用力抵着眉心,试图让那些纷乱如麻、互相矛盾的念头平息下来。可它们却像失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汹涌而来,冲击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决心,无法平息。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收到一束花,这几乎成了他大学生活里一个固定的、带着些许神秘色彩的仪式。每束花都附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简单却真诚的祝福。可绝大多数卡片,都是有署名的,来自同学、朋友,甚至是一些他并不熟悉的追求者。

唯独林叙的没有。沈知时也曾好奇过,也曾半开玩笑地试图寻找过这个神秘的送花人,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他渐渐习惯了这份默默的、不求回报的关怀,却从未深思过,这份关怀背后,可能藏着如此深沉、如此漫长、如此小心翼翼的情感。

如果不是今年生日,他鬼使神差地提前回到宿舍,恰好在外卖柜附近徘徊,亲眼看到外卖小哥取出那束熟悉的金合欢,他可能永远不会将送花人与那个沉默安静的同桌联系起来。

可是,直到最后一次,十月底那次,外卖小哥明确地将花送到他手中,那一刻,沈知时在短暂的疑惑后,心中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失落感。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林叙,可为什么这次的方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直接?或者说,决绝?

林叙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将自己彻底隐藏了吗?这种改变,这种看似“现身”却又瞬间远遁千里的行为,林叙长达三年的沉默和最后的消失,是不是一种更彻底的、无声的告别?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已经决定让这一切过去了?

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越扯越紧,勒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猛地睁开眼,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迷茫席卷了他。

好烦啊。他泄气地想。

也许……真的只能随缘了吧?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心底那股不甘心的刺痛压了下去。随缘?他和他之间,哪有什么缘分可言?有的,只是一个人的默默坚守和另一个人的后知后觉罢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屏幕暗着,映出他纠结的眉眼。找到林叙的微信对话框,那片空白,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输入,又删除。再输入,再删除。

最终,他只留下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包含了他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歉意、感谢、困惑,还有那一点点刚刚萌芽、却不知该不该存在的……想念。

“林叙,祝你一切顺利。”

他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然后,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消息发送成功。绿色的对话框,孤零零地悬在那里。

他知道,很可能依旧不会有回音。

但这已经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了。也是他跨越千山万水,送出的、第一份微弱而笨拙的回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