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巫师生活 第16章 猫的报恩

贝琉欧紧紧地环抱住高玥璇的腰身，与对方一前一后同骑一把扫帚。初次升空的她完全没感到任何恐惧和晕眩，一味着迷地盯着身下渺小的建筑，喃喃道：“原来这么小。”

身在高天，俯视凡尘，那个差点埋葬她一生的地方，她噩梦中永远也逃离不开的监牢，在此处遥望，却犹如渺小的一粒沙石。

过去种种如潮水漫上心头，贝琉欧眼眶微热，借着耳边呼啸的狂风，掩盖自己哀切的哭声。

贝琉欧的目的地并不是她家的房子，而是海崖所在的高坡上的原始森林，那地方离学校所在的岛屿群仅一水之隔。

“你确定是这里没错吗？”高玥璇缓缓降落到地上，扭头问身后人。

“是的。”贝琉欧肯定地说，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大声呼喊道，“女士！姐姐回来了！”

没有回应，宁静而祥和的森林寂然无声。

高玥璇浑身一颤，西狄欧亦将手伸向腰间的法杖。

像是一阵风轻轻吹过，树叶颤动摩挲。那声音由窸窣的碎声逐渐扩大，像是某种小型动物轻捷地在树丛、落叶间穿梭。

果不其然，葳蕤的翠色中冒出一对尖尖的耳朵，紧接着它探出自己黑红交织的毛绒绒脑袋，一双圆而高挑的绿瞳警惕地打量着高玥璇和西狄欧。

它像是意识到了二人的实力，那竖线般的瞳孔突然变圆，双耳后背，脊背伏低，尾巴贴地。西狄欧眼睛一眨，那小巧的猫咪身形竟瞬间放大几十倍，如一头毛色杂乱的恶虎。

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欣喜而不合时宜的叫喊声打破了三者对峙的平衡。

“女士！小猫咪，看看姐姐，我的宝宝，姐姐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样子。”贝琉欧如饿虎扑食一般两眼冒光地扑向那只体型庞大的长毛玳瑁猫，她挂在对方的脖子上，先是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尖，又摸了摸猫咪巨大而粉红色的鼻子，夸张地喊到，“哇！好重的泪痕，你在家有没有好好喝水？还好小耳朵和小鼻子还是凉凉的。”

贝琉欧飞速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帕子，像是给小孩洗脸一般熟练地在对方巨大的猫头上擦抹着，丝毫不在乎那帕子在猫头的映衬下是如此的窄小可怜。

西狄欧第一次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出了尴尬的表情，那被唤作“女士”的巨猫支起身子，毛绒绒的长尾巴不耐烦地“啪嗒”、“啪嗒”拍打着地面。

“哎呀，你的眼屎简直像一颗红色的小球。哎呦，那你的黑下巴上会也……”贝琉欧絮絮叨叨地念着，那忍无可忍的大猫张开巨口将喋喋不休的贝琉欧一口咬住。

“啊！”高玥璇惊呼出声，西狄欧心跳陡然升速。

“哈哈，你嘴好大呀！让姐姐看看你长没长新的牙结石……”猫的嘴中传来了贝琉欧闷闷的乐呵呵的声音。

那猫“呸”得一下把女人吐出来，瞬间变回正常体型，顺着她的裙摆三步两步轻松地爬到上半身，对着她的胳膊狠狠一咬。

那浑身散发着异味的湿漉漉女人瞬间惨叫：“嗷！”

高玥璇脸色惨白，嘴中不自觉地低声说：“果然。”

“你这个臭脾气的孩子。”贝琉欧抱怨道，托着小猫的屁股，抚摸它背上绒毛，“为什么不让姐姐多看看你气派的样子呢？”

“高，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贝琉欧对人自是另一番得体的嘴脸，“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只不过这件事要等一等再做，但我保证，我不会拖沓太久的。”

“亲爱的，这里离我家并不远。我有一些私事要和我的父母沟通，恕不能请你们到家中休息。”

三人就此分别。

贝琉欧与女士离开后，高玥璇长松一口气，一转身，看到身旁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我说你，其实很怕猫吧。”西狄欧漫不经意地说着，实际用了一个非常肯定的语气。

高玥璇行动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瞥了一眼对方，反驳：“学长似乎不懂得看破不说破的美德。”

“令人惊讶的坦率呢。”西提欧嘲笑道，随后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比尤莱一家交由地区神会处置，翻不出大水花。那猫妖精非常罕见，但已经认主，威胁不大，需要到地区登记，不过也是个土豆叉俩叉子也能顺利完成的简单任务。想必你没什么搞砸的余地，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学长是这样认为的啊，我倒觉得恰恰相反。”高玥璇面带微笑，不阴不阳地说，“学长，最艰难的部分还未开始，你就不想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不如就此和我打个赌吧。如果学长输了，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高玥璇沉静望向对方暗红的双眼。

是夜，月朗星稀，深黑的天幕间，一巨大的兽影在丛丛枝叶间穿行，贝琉欧趴在女士的背上，将脸埋伏在猫咪宽厚温热的背脊上，这奇妙的感觉，有点陌生，又让她觉得很熟悉。

贝琉欧曾像这片大陆上每一个笼罩在神的羽翼下的孩子一样，期待着十二岁时能够被神会认可，进入魔法学校，成为一名伟大的巫师。

直到她受邀前往地方神会检测魔力的那天，一匹失控的马车将她的健康、梦想、未来一同碾碎在车轮之下。

医生、巫师、魔女、邻居、亲戚，熟悉的人、陌生的人、精通医术的人、大字不识的人，好多好多的嘴巴，异口同声地对她的父母说着：

“她不行了。”、“节哀。”、“我很抱歉。”、“你们还年轻，还会有新的孩子。”

……

贝琉欧第一次见到女士时的场面称得上凄惨。女士伤得血肉模糊，像一只瘦小的老鼠。而她杵着手杖，手足无措，她是如此的虚弱，离开了手杖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甚至分不出额外的气力将受伤的猫咪抱回家中，只能一遍又一遍用嘶哑而虚弱的嗓音呼唤随身的侍女，要他人代劳救猫。

侍女摇了摇头，管家摇了摇头，路过的行人摇了摇头。

贝琉欧的耳边又响起那阵熟悉的魔咒：

“已经没救了。”、“不如埋了吧。”、“小姐，我为你找只健康的小猫吧。”

贝琉欧发了狂，向母亲哀求道：“妈妈，求求您了，试一试吧。我想救救它。”

母亲苍老的脸又一次落下泪水，她的父母又一次站在她的身边，将可怖的魔咒驱走。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在她们一家的照料下逐渐能吃下一点食物了，起先只是半口羊奶，后来则是一条小鱼，再往后，小猫威风凛凛地追逐着乡下的野鼠。它原本枯瘦的四肢渐渐圆润，毛发重新焕发光泽，似天幕将暗未暗时燃烧的云霞，又似风动时重燃的火焰余烬，一双眼睛如同名贵的绿宝石一样闪耀。

小猫大概是知道谁救了它的。但小猫就是小猫，性子淡淡的、冷冷的，在屋间和林间随意地穿梭，片叶不沾身，只有冷得刺骨的晚上才悄无声息屈尊降贵地钻进她的被子里。

小猫，如此冷漠，摸几下就会跑，还要大摇大摆地占据床上最柔软的地方。

但，那毛茸茸的小动物贴在她的胸口，小小的、暖乎乎的，点亮了很多个昼夜无差的灰暗日子。

她的父母也很喜欢小猫，为那份堪称奇迹的由死到生。

这份奇迹亦梦幻般地降临在她的身上，在某个晚上，她梦到自己变成一只绿眼睛的小猫，畅快地奔腾在山间。再醒来时，原本已经凋败了的身子竟重新焕发生机。

她还记得当她兴奋地跑下楼梯向所有人宣告这则喜讯时，女士正迈着优雅的猫步，路过她脚下，她想抱起小猫转个快乐的圈圈，而女士诧异愤怒于她的无礼，后肢发力，冲她的胸口狠狠蹬上一脚，愤怒地喵喵叫着离开了。

“到了吗？”贝琉欧感觉耳畔的风声息止，探出脑袋，在海崖一旁站住，她望向远处散发着辉光的神圣蓝宝石，赞叹道，“谢谢你，我一直一直都很想看到这个。”

她轻抚猫咪的脑袋，嗔怪道：“你还记得姐姐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能恢复健康，我想近距离看看穹顶星象堂的蓝宝石屋顶。我就知道，其实姐姐说的话，你都能听懂，你就是不想理我。”

女士高傲地舔舔爪子，不理会她的抱怨。

长空如墨，明月高悬，宝石璀璨，海面流光，夜色璀璨交汇成美丽的风景画。

浪花沙沙，海风咸腥。

“真漂亮啊。”贝琉欧情不自禁地感慨道，“生病的身体不足以支撑远游，等到了恢复健康，我又早早地出嫁了。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实现愿望。”

“喵！”

“谢谢你，女士，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贝琉欧声带哽咽，“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已经足够了，能有今日，能亲自看到这些，我死而无憾了。请……你拿回你的宝贝吧，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