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日的蜘蛛尾巷,弥漫着一种不对称的紧绷。
斯内普如同进入临战状态。他反复检查一个施加了无痕伸展咒和多重防护的龙皮袋,里面塞满了可能用到的魔药、防护卷轴和应急物资。他的动作精准迅捷,眉头紧锁,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一座监狱,而是龙潭虎穴。黑袍在他紧绷的身影上投下沉重的阴影。
相比之下,赫尔拉的准备堪称……随意。
她既没有检查装备,也没有研究纽蒙迦德的地形图。她只是坐在客厅那张唯一的、略显破旧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从伦敦带回来的、麻瓜店铺买的柠檬硬糖。
当斯内普沉声询问是否需要准备特定反咒以应对格林德沃可能的精神蛊惑时,她将糖块放入口中,脸颊微微鼓起,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说话,听着就是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紧张的斯内普身上。
“你也是,西弗勒斯。”她补充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必要的告知程序,“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一次……拜访。”
斯内普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他无法理解她这种近乎渎神的从容。那是格林德沃,掀起欧洲巫师战争的黑魔王,即使被囚禁,其智慧和危险性也毋庸置疑。
然而,在她的认知里,似乎那高塔上的囚徒,与伦敦街头的鸽子、地铁里的人群,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她宏大观测计划中,一个有待考察的样本。
她的准备,在她看来,早已完成。从她决定前往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在她掌控之中。所谓的威胁,不过是观测过程中可能遇到的一点……背景噪音。
次日清晨,她拿起空荡荡的双手,看着全副武装、面色凝重的斯内普,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走吧。”
…
纽蒙迦德塔顶的囚室,冰冷、贫瘠,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石棺。
墙壁上,除了那些无人能解的古代如尼文,若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一些更深、更凌乱的刻痕——那并非魔法符文,而更像是用指甲或碎石反复划下的、同一个名字的缩写 “A.D.”,密密麻麻,布满了床榻周边的石壁,如同某种偏执的祷文或绝望的计数。
高窗投下的一束光,如同舞台的追光,打在中央那个枯瘦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上。
当赫尔拉与斯内普如同穿过水幕般无声地出现在石室内时,那个坐在简陋石床上、望着狭小窗口外阿尔卑斯山雪线的男人。
“我嗅到了……命运的尘埃,被强行拨动后散发出的焦糊味。”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未被磨灭的磁性,如同陈年的提琴。
赫尔拉挥手,一张由阴影与魔力构成的座椅在她与斯内普身后成型。她优雅坐下,斯内普则如同最警惕的守卫,沉默地立于她的座椅阴影之后,黑袍与塔内的昏暗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掠过斯内普,最终定格在赫尔拉身上。“那么,小女孩,你带着满腹关于‘命运’的疑问,来向一个失败者寻求什么?验证,还是怜悯?”
赫尔拉平静地接受着他的审视。“验证。以及,讨论。”她开门见山,“在你看来,命运是什么?”
格林德沃低笑一声,笑声在空荡的石壁间回荡。“命运?”他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手,指向那扇高窗,“是那束光。它落下的轨迹,看似由太阳和窗棂决定,无可更改。但尘埃在其间如何飞舞,飞蛾是否扑向它,甚至观看者是否选择闭上眼睛……这都是变数。我曾以为我能成为那掌控光柱方向的人,甚至成为太阳本身。但我错了,我只是一个……比较醒目的、在光柱中燃烧了自己的飞蛾。”
“我‘预言’到了一些事,”赫尔拉接话,语气如同做学术报告,“也操纵命运的剧本,从中得到了‘收获’。”她指尖微动,那枚封存着汤姆灵魂的水晶囚牢在她掌心一闪而逝,“但我发现,我的改变,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会扩散,会影响后续我所能‘看’到的预言。这使得未来……变得不确定。你觉得,这涟漪本身,是什么?”
“是什么?”格林德沃的异色瞳闪烁着奇异的光,“是你介入的‘代价’,也是命运自身的‘免疫系统’。你窃取了它的果实,它就会改变下一季果树的生长方向来迷惑你。你,小女孩,在试图给一条奔流的大河修建水坝,却抱怨下游的水文因此变得复杂。”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兴味,“你享受掌控,却厌恶掌控所带来的、超出你掌控的连锁反应,不是吗?”
赫尔拉沉默了。这沉默在囚室中蔓延,比任何辩驳都更有力。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囚室内那永恒不变的、由高窗投射的光柱,其边缘竟然泛起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水波般的涟漪。光斑在地面上的形状,从标准的矩形,微微扭曲成了一瞬模糊的菱形,随即恢复原状。
这不是攻击,甚至不是一个咒语。这更像是……整个世界的基础规则,在她无意识的情绪波动下,发出了一声微不足道却足以令智者心惊的哽咽。
格林德沃的异色瞳骤然收缩。他看到了。他毕生研究和利用规则,但眼前的存在,其力量似乎触及了规则之下的底层代码。他脸上那残酷的兴味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与极致好奇的凝重。
良久,她抬起眼,坦然承认:“的确,我的控制欲很强。”
“我看到一个预言,”赫尔拉转换了话题,声音依旧平稳,“关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亡。”
囚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格林德沃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岩石般的冷硬。斯内普在她身后,呼吸也几不可察地一滞。
“……说下去。”格林德沃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赫尔拉描述了那个注定的场景——高塔、魔咒、坠落。
格林德沃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看透无数命运轨迹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你把这些告诉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压抑的震颤,“不怕我做些什么吗?比如……尝试越狱,去改变这个……你口中的‘命运’?”
“我觉得纽蒙迦德困不住你,”赫尔拉直视着他,目光透彻,“如果你真想离开。也许……你能改变他的命运。”
她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但你不会。”
格林德沃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击中,猛地向后靠去,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被他封印了半个世纪的画面,以撕裂灵魂的清晰度撞入脑海——
那是戈德里克山谷的夏天,阳光刺眼。年轻的阿不思回过头,微笑着将一本他寻觅已久的古籍递过来,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整个天空和一种让他心跳失序的信任。阿不思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那片皮肤至今仿佛还在发烫。
这短暂的、几乎凝为实质的幻痛,比任何钻心剜骨都更有效地将他钉死在现实的耻辱柱上。他闭上眼,不是为了隔绝赫尔拉的目光,是为了挡住内心那片决堤的、金色的废墟。
“……是的。”他终于承认,声音破碎,“我不会。”
因为他知道,那是阿不思自己选择的道路。干涉,是对他意志最大的亵渎。
“我愿意遵循某种规则,不过度粗暴地插手命运的织线,”赫尔拉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但这不代表,我对它无可奈何。”
她的目光变得专注,带着研究者特有的冷静探究:“我希望进行一些关于‘时间’权柄的实验。而你,是一个绝佳的观测对象。我可以尝试,将你的时间……锚定在你与邓布利多缔结血盟的那个时刻。除了你灵魂的内在,你的外在形态,将回归彼时。”
格林德沃猛地睁开眼,异色瞳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很欣赏你的能力,”赫尔拉继续,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感,更像是一种评估后的惋惜,“也很遗憾……你和邓布利多之间的感情,最终走向那样的结局。我希望你……好好考虑。”
格林德沃喉咙动了动,声音干涩:“为什么……是我?”
“并非因为你的特殊,”赫尔拉摇头,“而是因为……你和邓布利多之间。那种强度的联结与悖逆,是绝无仅有的时间‘坐标’,是观测‘情感对时间轨迹影响’的最佳样本。”
她不再看他纠结挣扎的表情,而是从袍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一颗柠檬雪宝。
它在她苍白的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邓布利多曾赠予我的,”她看着那颗糖果,仿佛在看一个复杂的符文,“它代表了一些……‘机会’的盟约。现在,我将其转赠给你。”
她将柠檬雪宝轻轻放在囚室中央那块唯一干净的石头上。
“它不承诺任何结果,也不代表任何立场的转变。它只是……一个可能性。就像你曾追求的更伟大利益,就像阿不思一直相信的爱与选择。”她抬起眼,最后看了格林德沃一眼,“如何解读,如何使用,是你的……自由。”
说完,她起身。斯内普如同接收到无声指令的阴影,紧随其后。空间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囚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格林德沃一人,僵立在原地,那双异色瞳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颗柠檬雪宝,仿佛在凝视着他燃烧的过去,以及一个他不敢奢望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未来萤火。他枯瘦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最终,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握紧了拳,没有去触碰那颗糖果,只是将无尽的挣扎与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高窗外无垠的天空。
离开纽蒙迦德,赫尔拉看着远方。
“他让我意识到,”她忽然开口,像是在对斯内普说,也像是在对自己总结,“执着于为每一条命运轨迹绘制精准的导航图,是徒劳且……无趣的。河流自有其流向,我无需控制每一朵浪花,我只需确保自己,永远是能在任何河道中航行的船,甚至……是那个可以决定在何处筑坝,又在何处开辟新支流的存在。”
她转过身,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卸下重负后的轻松,那是一种更偏向“人性”的、随性洒脱的神采。
“从今往后,我的行为准则,将更倾向于——我乐意。”
这意味着,她将更少地因为“命运剧本”而行动,更多地遵从于自身不断萌发的“人性”喜好与好奇心。她的控制欲依然存在,但将从对“命运”本身的控制,更多地转向对“自我体验”过程的控制。
这对斯内普而言,意味着一个更加不可预测、但也可能更接近“真实”的主人。他微微颔首,将这新的变量,纳入了他永恒的计算与守护之中。
有关H和S的日常
除了“事件”发生,他俩的相处就是一种寂静的默契,不会交流太多。
H就看书或者发呆(不是),S就批他那永远批不完的论文(不)或者熬魔药。
外人不懂不理解的“默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