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的拜访很短暂,留下的涟漪却在斯内普心中久久回荡。回到蜘蛛尾巷的赫尔拉,一反常态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忙碌了几天,门扉紧闭,连家养小精灵送去的餐食都只是被动过几口。
斯内普没有去打扰,只是那萦绕在宅邸里的、属于实验的细微波动,让他本就因格林德沃而紧绷的神经,更加难以放松。他像一头焦躁的黑色蝙蝠,在书房与实验室之间无声地盘旋,每一次感知到门内能量的些微变化,指尖都会无意识地蜷缩。
终于,那扇门打开了。
赫尔拉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一些,眼底却带着一丝完成某项精密操作后的、平静的满足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它的毛色如同最深的夜色,光滑而柔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体型流畅优雅,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与警惕。然而,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如同燃烧的翡翠般的碧色眼眸,里面盛着的不是动物的懵懂,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人性的光芒:屈辱、警惕,一丝残余的傲慢,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对被抛弃的恐惧。
斯内普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只猫的瞬间,就如同被冰水浸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太熟悉这双眼睛了。
尽管形态截然不同,但那眼神深处的东西,与那个在黑魔王鼎盛时期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红眼眸的主人,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那是属于汤姆·里德尔,属于伏地魔的灵魂碎片。
一股混杂着极致憎恶、生理性反感和某种黑暗快意的情绪,猛地冲上斯内普的头顶。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袖中的魔杖,黑袍无风自动,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能让壁炉里的火焰窒息。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咬紧的咯咯声。
他……它……竟然被变成了……一只猫?一个他曾效忠又恐惧、如今深深憎恶的存在,一个黑魔王,此刻像一只真正的宠物般,温顺(至少表面如此)地蜷缩在她怀里?
汤姆猫显然也感受到了斯内普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厌恶。它浑身的毛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介于威胁与恐惧之间的呜咽,本能地往赫尔拉的臂弯里缩了缩,碧眼死死地盯住斯内普,像是在捍卫自己可怜的新领地。
赫尔拉感受到了怀中生物的紧绷,也看到了斯内普几乎要实质化的敌意。她安抚性地用手指挠了挠汤姆猫的下巴——这个动作让黑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一种违背其意志的、低沉的呼噜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让斯内普的脸色更加难看。
赫尔拉嘴角微微上扬。
“从今天起,它叫‘汤姆’。”她宣布,然后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下达指令,“它会留在这里。”
斯内普的呼吸粗重了一瞬。他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坐下,看着那只黑猫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下,既耻辱又无法抗拒地享受着触碰……
他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惩罚,不仅仅是收藏。这是一种更彻底的驯化。她将那个不可一世的黑魔王,变成了一个需要依赖她庇护、甚至会在仇敌面前露出脆弱一面的……宠物。
而将他留在蜘蛛尾巷,意味着斯内普不得不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个滑稽又可悲的、活生生的提醒——提醒他关于过去的一切,也提醒他,他效忠的主人,拥有怎样令人胆寒的恶趣味与绝对权力。
斯内普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魔杖,将翻涌的杀意与复杂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他黑色的眼眸如同深潭,最后冰冷地剐了那只黑猫一眼,转身大步走向书房。
他需要一剂强效的镇静剂,或者,一头扎进最复杂的魔药配方里,才能暂时忘却眼前这超现实的、令人作呕的一幕。
赫尔拉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似乎松了口气,却又因斯内普的敌意而愈发不安的汤姆猫。
她轻轻拍了拍猫的脑袋。
“习惯就好。”她低声说,不知是对猫,还是对自己。
…
蜘蛛尾巷的夏日,因两位住户和一位“新成员”的存在,而显得格外漫长且暗流涌动。
清晨的餐桌上,气氛凝固得像放错了配方的魔药。
斯内普坐在长桌一端,面无表情地切割着一块煎蛋,刀叉与瓷盘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是室内唯一的噪音。他的目光刻意避开桌子的另一端。
在那里,赫尔拉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她的牛奶燕麦粥。而那只名为汤姆的黑猫,则蹲踞在她手边的桌面上——这是赫尔拉特许的位置,一个让斯内普极度不悦的特权。
汤姆猫面前放着一小碟精致的、切碎的鱼肉。它没有立刻进食,碧色的眸子先是警惕地瞥了一眼对面的斯内普,然后才低下头,以一种近乎仪态的、缓慢的速度开始用餐。即便是作为一只猫,它似乎也在竭力维持某种可悲的尊严。
斯内普的余光无法完全避开这一幕。看着那个曾令他恐惧的存在,如今像只被豢养的宠物般进食,一种混合着憎恶与黑暗快意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他放下刀叉,声音冷硬:“我以为,餐桌礼仪至少要求宠物待在地上。”
赫尔拉头也没抬,用指尖挠了挠汤姆猫的下巴,引得它喉咙里发出一串压抑的呼噜。“汤姆不是普通的宠物,西弗勒斯。”她平静地说,“他是我的藏品。而藏品,理应待在能被欣赏的位置。”
汤姆猫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僵硬了一下,进食的动作停顿了。它似乎在“享受抚摸的生理本能”与“维持尊严的精神需求”间剧烈挣扎。
斯内普的嘴角向下撇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不再言语,但那无声的敌意如同冰冷的雾气,弥漫在整个餐厅。
下午,斯内普在书房处理魔药协会的信件。他能感觉到一道视线。
抬起头,果然看见那只黑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蹲在书架的最高层,那双碧眼在阴影中幽幽发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猫的好奇,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审视,仿佛在衡量他这个“竞争对手”的价值,或者……在记忆他的弱点。
斯内普的黑眸对上那双猫眼,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滚下去。”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汤姆猫没有动,只是尾巴尖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像是在表达不屑。它甚至抬起一只前爪,慢条斯理地开始舔舐,姿态优雅却充满了挑衅。
就在斯内普的耐心即将告罄,考虑是否用一个无声无息的驱逐咒时,赫尔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在观察你,西弗勒斯。就像你也在观察他。”
她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一枚闪闪发亮的水晶。“很有趣,不是吗?两种截然不同的忠诚,在同一屋檐下相互试探。”
斯内普猛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羊皮纸上,下颌紧绷。“我对他那扭曲的‘忠诚’不感兴趣。”
“也许吧,”赫尔拉走进来,伸手将书架上的汤姆猫抱入怀中,“但他对你的,很感兴趣。”她抚摸着猫的脊背,看着它在她怀里放松下来,碧眼却依旧警惕地盯着斯内普。“毕竟,你们是我最重要的……‘所有物’。”
这句话让两个“男性”的灵魂都感到了刺痛。斯内普是屈辱与复杂,汤姆则是被点明地位的羞耻与一丝病态的安心。
夜晚的起居室,壁炉燃烧着。
赫尔拉坐在唯一的沙发上阅读一本古老的魔法典籍,汤姆猫蜷缩在她的大腿上,闭着眼,发出规律的呼噜声,似乎睡着了。但若仔细看,它的耳朵会随着房子里任何细微的声响(尤其是斯内普的脚步声)而微微转动。
斯内普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巷子,背影如同一座孤寂的山峰。他无法忽视身后那幅“温馨”的画面,这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绝伦的割裂感。
赫尔拉忽然合上书,低头看着腿上的黑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房间里的两个存在听:
“体温偏高了一点,是魔力在适应新形态的代谢吗?还是说……在梦里,你依然在燃烧?”
汤姆猫的呼噜声停顿了一瞬,但没有睁眼。
斯内普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您是否考虑过,这种持续的……‘观察’,对他,或者说,对我们,都是一种消耗?”
赫尔拉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深不见底。
“消耗,也是存在的一种证明,西弗勒斯。”她轻轻将手覆在汤姆猫温暖的腹部,感受着那生命的搏动,“比起在日记本里等待被虚无吞噬,他应该更满意现在——至少,他能感受到温度,无论是炉火的,还是……我的。”
她的话语让斯内普无言以对。他看着那个曾经的黑魔王,如今安睡(装的)于仇敌的膝头,为了这点可悲的“存在证明”而忍受一切。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赫尔拉像是忽然想起了日程表上一条无关紧要的待办事项,抬起头,目光越过跳跃的火焰,落在斯内普紧绷的侧脸上。
“对了…”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明天要下雨,“明天会去一趟哈利家。”
斯内普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他缓缓转过头,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置信和立刻升腾起的抵触。波特?那个和他父亲一样傲慢、拥有一双他永远无法直视的绿眼睛的男孩?他几乎能想象到那肮脏、拥挤的麻瓜住所,以及男孩看到他时那混合着恐惧和憎恨的表情。
在他组织好足够刻薄的语言拒绝这个荒谬的提议前,赫尔拉再次开口了。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但语气里多了一丝罕见的、近乎商讨的意味,这是她极少表露的:
“你愿意跟着我去吗?”
斯内普的呼吸一滞。他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找出戏弄或试探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一片坦然的询问。她是在真的征求他的意见。
然而,还没等他消化这罕见的“选择权”,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瞳孔微缩:
“如果你不想露面,”她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汤姆猫耳后的绒毛,引得猫儿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可以隐身。”
这个选项……几乎算得上是体贴了。她考虑到了他的不情愿,他可能面对的尴尬与憎恶,并给出了一个规避的方案。这完全不符合她往日里不容置疑、强横地将他拖入各种境地的风格。
斯内普僵在原地,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同意?意味着他必须再次近距离面对莉莉的影子,忍受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愧疚。拒绝?在她第一次表现出这种近乎“尊重”的姿态时?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腿上那只黑猫。汤姆不知何时睁开了碧眼,正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讥诮的神情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的挣扎与难堪。这眼神瞬间刺痛了斯内普——连这个卑贱的囚徒、宠物,都在看他的笑话!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波特的厌恶,有对过往的逃避,有被赫尔拉这反常态度搅乱的心绪,更有一种不愿在汤姆面前示弱的、扭曲的骄傲。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壁炉灰烬和魔药材料混合的味道,嘶哑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随您安排。”
他没有明确说去或不去,也没有选择是否隐身。他将决定权,以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方式,抛回给了她。但这含糊的回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默许。
赫尔拉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挣扎与最终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妥协,嘴角似乎又浮现出那种极淡的、恶趣味的弧度。
“很好。”她轻声说,结束了这个话题,重新将目光投回膝头的书本上。
而汤姆猫,则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重新响起规律的呼噜声,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无声的交锋,是它今晚最好的助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