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中 第16章 第 16 章

黑袍嘴上说着‘你绝对不可能是迟墨’，但动起手来却不含糊。好像无论风晨说的是真是假，黑袍都决定要把他一掌劈死，永绝后患。

风晨和他过了几招，被劈得左躲右闪，行动透着几分狼狈。

十年前庄主和黑袍交过手，那场打斗的胜负其实很明了。庄主看似把黑袍打伤了，但黑袍烧了山庄的偏院，又来去如风，实际上还是庄主败了一成。事后好几年的光景，庄主偶尔提到‘黑袍’这个人，一直是咬牙切齿。但除去厌恶和恨这一层，庄主对‘黑袍’的评价是——武力不俗，算得上个中强手。

风晨费力躲过一道掌风，心头微沉。看来他想以一己之力轻松打败黑袍是不可能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一开始要我的命，却非要把我送进画舫那种地方。”风晨故意起了个话题。

黑袍肯定是听见了，可风晨没听见他的回答，只看见黑袍阴仄仄一笑，饱含无尽恶意。

他不回答，风晨说，“故人相见不打算多聊几句？”

说话间，黑袍并不含糊，已追击而至，“废话真多，你报自家名号倒是利索，可打起来只会逃跑吗。小子，论这点你和你哥差得远。”

黑袍几次来势汹汹，风晨却不接招只躲，当下也顾不上形象就地一滚，地上的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激得他想打寒颤。好在，他又顺利躲了过去，“你跟我哥很熟吗？”

这句话有明显效果，黑袍怒道：“死到临头还想套我的话。”

黑袍已经拉近了和他的距离，风晨预料到黑袍接下来会集中朝他的软肋打来，先卸掉他的行动能力。而风晨此来，能不能杀黑袍并不是头号要务，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毁掉了账本，接下来无非是见机行事，在尽量不受伤的情况下离开或者运气好能杀掉黑袍。

当下这种情况，离开当然是上上选择。

可风晨心头的不爽在看见黑袍之后也节节攀升，好像一个人抱着想让凶手忏悔的心，却发现凶手根本就是打算嚣张到底，而且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有本事就撕掉我的血肉让我也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看看的样子。

风晨微微走了个神，黑袍一掌擦着他的肩膀盖过来，他肩头如被火燎，脚步慢了不少，黑袍却乘胜追击，真要把他立毙掌下。

风晨暗暗磨了磨牙，“殷行。”

风晨觉得自己的语气绝不凶恶，可黑袍那被烧的有些扭曲的脸却陡然僵住，像被谁猛地抽出了魂魄，一瞬间面容几乎是茫然失措的。

黑袍已在世间作恶多年，谁人还识他真名姓。

“行儿，你爹说楚王同意了，我们这回能跟你爹一起回宫。”娘打开一个首饰盒，里边是父亲留给他的一个玉镶金的扳指，那是父亲的爱物，也是宫廷王室之物。

“我爹呢？”

娘说：“他这回打了个大胜仗，只来得及抽空过来一趟，没等到你就先回营了。”

幼弟围着他腿边打转，“哥哥，你别走，陪我玩儿。”

楚王第三子靖王决然拒绝了王室安排的联姻，和自己在民间结识的心上人建立了一个温馨的小家。多年后，他们生了两个儿子，殷行和殷在。

靖王多年来郁郁不得志，一场胜仗终于让他扬眉吐气，携功和父王谈条件，要以正室之位迎心上人进门，还要让两个儿子堂堂正正入王室族谱，阖家在宫里团聚。

他这场仗打得顺风顺水。毕竟老敌人儿孙后代无能，名为一军之首的主帅夫妇俩双双战死，还被他扣留了尸身。现在只等敌军低头认栽献上厚礼才能领回败将遗体，葬回故土。

靖王和敌军姓冯的预备主帅鸡飞狗跳地谈了三天，基本达成了条件。只等三天后选一个吉日，冯新任主帅把老上司夫妇隆重‘接’回家厚葬，给军中一个交代。而他则把娇妻爱子带入宫，享受万人祝福。

殷行从牙牙学语就听他爹靖王‘预谋’着要带他们回宫，直到好事将近，他才终于品出些意外的惊喜。三天后，他的娘就再也不是勾引靖王的‘贱人’，而是堂堂正正的靖王妃了。他和殷在也从此有了可以抬头见人的身份，再也不是两个辱没王姓的‘野孩子’了。

娘待在卧室，守着宫里给她提前送来的凤冠霞帔，不错眼地盯着。

弟弟正闹脾气，说那身王室子弟的衣服太重了，压得他站不起来。

靖王在百忙之中又回来了一趟，在家里吃了晚饭，笑话他们母子太过于激动，王妃之位不会跑掉，衣服届时再穿——

可那个吉日没有来，那顿晚饭之后，靖王一去不回。

半个月后，殷行和娘亲等来了丞相之女，丞相之女连眼风都不想扫到娘，只是跟他说靖王打了败仗，要发配出京服苦役。她是来亲手要回凤冠霞帔的，她不屑地当着娘的面把这套衣服撕裂了，扬言会求丞相把靖王救回来，只是‘贱人’和‘野孩子’这辈子都不要妄想踏入宫门半步。

殷行后来才知道，靖王走的那天，敌军突然袭营。

有人于营门口隔百步一箭射落了营中大旗，随即近十人骑兵风一样卷过半个大营，杀了三十来人，又跑得无影无踪，满军哗然。楚王当天傍晚从睡梦中被吵醒，怒不可遏。而仅一个时辰后，漫天风沙助阵把营房吹得一片狼藉，那伙神秘的不知道是汉王还是蜀王亦或者哪路人马第二次杀进来，又毫不费力地在靖王的围追堵截中溜之大吉。楚王于是又加派了两位王子前来督战，而再一个时辰后，这伙人终于亮出了真正目的，在靖王和兄弟明争暗斗中把扣留的敌军主帅夫妇尸身带走了。

楚王震怒中要一个真相，这些人是对面晋军的哪只军队，领队人是谁。而王朝上下急不可耐磨刀霍霍要靖王伏罪。靖王势单力孤，楚王急怒之下要褫夺靖王皇子身份，念及靖王还有些打仗的本事，留他一命让他好好反省。

可很快，王子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彻底把靖王贬得一文不值。

这些来无影去无踪，把靖王和楚国的脸打得啪啪响的人是对面刚打了败仗死了主帅的迟家军的人，但来人不是和他们谈条件的冯姓主帅，也不是迟家军剩余还有些战斗力的残部，而是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少年，领队的人甚至刚满十三岁，踩着靖王，一战成名。

这人叫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