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中 第15章 第 15 章

淮南想感慨，要不说人家是军师呢，脑袋就是好使。

他咬紧了牙关不想透露一点儿风晨的秘密，可闻人煜就凭三言两语还是猜了个大概。

非正常出身，淮南觉得风晨应该属于这一类。

他第一次见风晨的时候，是五年前。

风晨救了他的命，准确来说，风晨留了他一条命。

那时候他还没从军，自诩响当当的一条好汉，离开家乡凭着点小聪明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黑市的买卖做大了，挣了些大钱，也结了仇家。

动人利益如杀人父母，仇家恨不得杀他后快，要不是有人受过他好处偷偷告诉他，淮南当天就被人堵在屋里宰了。

他跑了出来，可仇家还没放弃。

关中那地方，他不太熟悉。慌不择路地踏进了一个村子。跑了半夜，除了身后时不时有仇家呼喝叫他站住否则把他大卸八块之外，连条狗叫声都没有。

他遛了仇家几圈，躲在了一处宅院的背后，回过神来，才觉得瘆得慌。

村子里有零星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声。

这村子不算大，可怎么得有十几户人家。村民养鸡养羊养狗，怎么会没有声音。仇家的呼喊越来越近，可听着交谈更吓人了。

“老三呢？”

“不知道，我刚喊半天了，没音儿。”

“老五也不见了。”

“该死的，倒回去找找。他们指不定尿急跑哪里去了。”

老三老五没找着，淮南先被他们揪了出来。

刀架在脖子上，淮南才明白自己不是什么狗屁好汉，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货。不就是钱吗，他愿意倾家荡产换自己一条命。

他吓得乡音都出来了，求了半天仇家却不为所动。

“别磨蹭，这贼小子跑这么块，瞎耽误功夫。赶紧宰了，这地方怪怪的，找着老三老五快些走。”

仇家说一口地道的关中话，说着一刀捅了过来。

淮南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可出奇的，仇家却比他死得还快，死前直接砸在他身上和他躺了个脸对脸，他估计也就那点出息了，脑袋里的弦彻底绷断，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后半夜，月亮很高，照得通明，他遇见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长得很细瘦，活像根成精的竹竿。穿一身素色衣衫，腰上系了根丝绦，末端像是被什么扯断了，只剩半截线支棱在那里，很是显眼。少年的眼睛上蒙了块白色的布条，末梢垂到腰边，搭在他手里的盲杖上，像是个瞎子。

淮南侥幸没死，却感觉去了半条命。再加上环顾四周，还在这邪门的地方，总觉得阎王爷离他不远，心里绷得紧紧的。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少年先开口了，语气像笼了层雾，听不出情绪，“江陵人？”

淮南乍一听见江陵两个字差点飙泪，从未有过的思乡。

“是，我是。”淮南泪眼汪汪。

死里逃生，身边有个活人能说话，淮南添了几分活下去的勇气。

“小子，你眼睛瞎着，怎么跑这里来的？”他问。

少年说：“我不瞎。”

淮南指了指他的蒙眼布。

少年：“不想看。”

淮南听不明白他不想看什么，好好的正常人干嘛想当个瞎子。不过淮南没空深究，他觉得这村子可能有什么邪乎的东西，再不就是有什么杀人的利器在，不然仇家怎么死得不明不白，他甚至怀疑这村子都被灭了口。他催促少年赶紧跟他一起出村避难，少年很听话走在前边，他疑神疑鬼地跟着。

走到一半，淮南碰见了消失的‘老三’，已经死透了。他脊背上的汗毛全都支棱起来，险些失声尖叫。不过想到身边还有个柔弱的少年在，他不能这么失态。

定睛一看，那‘老三’手里还有根断了线的丝绦，一看就是从凶手身上揪下来的。

淮南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哆哆嗦嗦地把丝绦取下来，想再仔细辨认，一抬头少年正望着他，和他手里的东西。

少年笑了一下，“原来丢在了这里。”

“你——”淮南脚软了。

“别怕，”少年安慰他，“我们任务做完后是不杀人的。”

淮南努力把心跳咽下去，尽力不怕。

少年觑了他一眼，嘴角压不住的向上挑了挑。

“我数一数，任务要求我杀满四十个，嗯，杀了三十九人，刚好还差一个。”

淮南：“……”

他要尿了。

——

闻人煜听完了淮南的话，沉吟道：“这么说来，风晨是有人专门豢养的杀手。”

早些年有些富贵人家会培养死士，讲究些的人家会买一批批的小孩子，像养蛊一样让他们互相残杀，活下来的就继续培养，这样一轮轮地下来，最终就会得到一批实力惊人的杀手。这些人被控制，完全听命行事，在关键时刻产生的作用甚至胜过上千精兵。

闻人煜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杀手的功夫和普通习武之人不同，讲究出其不意，快狠准。如果淮南说的是真的，那他该感叹风晨没有起歹心，否则他和迟方没防备的情况下，现在还活着吗。

“这样的人，你多大的心哪，你跟他称兄道弟，还是过命的交情。”闻人煜说淮南。

淮南说：“他是个好人。”

“他跟你说的？他脸上写了？”闻人煜快气笑了。

淮南说：“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杀手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他放我一条命，回去肯定要遭罪的。”

闻人煜沉默了。

杀手，为人驱使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比为奴为婢还糟糕百倍千倍，风晨有这样不堪的来历啊。

淮南难以启齿似的，“军师，你说大帅喜，喜喜欢他？”

闻人煜说：“现在说喜欢还有用吗，谁能接受他，那可是要命的，背后指不定牵连着哪尊大佛呢。”他定了定神，“他既然没伤我们，潜入军中的事我料想大帅不会太为难他。等我如实跟大帅禀告，请大帅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