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你等等我。”
“师叔不说云邈山有妖吗?在哪呢?”
争吵声断断续续传来,竟是越来越近,明月半坐起身,支起一条腿,手腕搭在上面,半醒未醒地看着不远处溪水岸边走近的那两人。
两人都穿着相同的青玉色长袍,样貌气质却是十分不同,稍高些的,轻薄嘴唇,眉眼温和,年纪不大,清俊之色倒是自带仙家门下弟子的风雅。
另一个,模样风逸,腰间挂着一个药袋子,眉宇之间含着几分怨气,单手指着比自己高出几分的师弟,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极损印象。
那二人也突然发现不远处有身影微动,同时侧过身子看了过来。
一身素白衣裳,裙角微带了些泥污,微风吹过,墨发轻舞,仙风道骨一词形容眼前女子却也不为过,只是额间隐约能看见一处红色印记,身周灵光隐现,定不是凡人了。
站在前面的眯着眼睛打量着,单手从腰间药袋子里唤出拂尘,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护住身后那个,“长安,别怕。”
长安似乎头上有三只乌鸦飞过,无奈抬头望向眼前那女子,这张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长安开口,“师兄,她不会伤我们的。”
护在长安身前的,真是陆英的大弟子秦雨容,擅药理,懂医术,只是脾气暴躁些,性子直率,身为师兄一向护犊子,外表是个粗线条的,内里却是细致得很。
秦雨容疑惑地偏过头,“你认识?”
长安按下秦雨容的手,转身拦在秦雨容身前,“师兄,她就是月神,可你相信我,她绝不会杀害师父……”
秦雨容本来放下的手又猛地抬起,“你这些年一直说不是月神,但师叔伯都见到她了,一剑穿心,银冠和血珠,必然是她,即便师父不允许我们报仇,我今日既然见到她,哪怕被逐出师门,我也甘愿。”说完推开长安,拂尘蓄力化气为刀,直指明月。
明月站在原地,轻松挥手卸去了秦雨容的拂尘,一张清丽面容停在秦雨容面前,缓声说道,“你先把事情说明白再杀不迟。”
在明月身前,秦雨容如今仿佛一只蚂蚁。秦雨容怒视着明月这张魅惑的脸,却也瞧见了她额间的落神印,一时错愕。
“师父在逐麟大会后殒身,莫恒师叔和云英姑姑都见到了你的身影,银冠和血珠,天上地下唯独你一人。”长安低垂着眸子,眼中抗拒着这段记忆。
明月意味不明地看向长安,“你为何信我?若当真是我呢?”
长安抬眸,有些愧疚地看向师兄,却又鼓足勇气般看着明月说道,“你若想杀师父,在天界便不会留我们性命,再者……”
“嗯?”
“再者,九十九道震雷刑,需聚天雷行刑满十一日。”长安眼瞧着明月,无法理解为何明月所作所为如此矛盾,曾是上古之神,却私降天火,本可逃脱,却又甘愿受罚。
秦雨容看着身侧已经唤出千华剑的师弟,又转过头看向明月,自己心中也曾疑窦丛生,可这个乾元山都无视的问题,甚至,有人有疑问也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才选择沉默,跟随大家,一起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一个此生或许都不会遇见的敌人。
明月退后几步,单手虚空一划,衣裙恢复如新,仍是那一身素白衣衫,束起头发,一根深红色的簪子斜插进银色头冠,大方地露出额头的落神印。
“他说得对,信不信由你,若你还想杀我,我倒是随时奉陪。”明月抬手打了个响指,落在地上的拂尘下一秒便飞回了秦雨容手里。
周围陡然升起重重浓雾,雾气上涌,肉眼可见的由山下至山上蔓延,视线逐渐被遮挡,这雾是被其他人驱使才会这般快地蔓延开来。
明月将手中油纸伞注入护身的结界后一扬手扔给长安,“从山后风鸣泉处下山。”
长安握着伞,看了一眼似是十分邪气的浓雾,不再多说,拉上秦雨容便转身走了。
脚下的土地在震颤,石阶节节折断,直至明月脚下,雾气弥漫,只听得见树叶间狂响,树干折断声,明月眼前已看不大清,连忙掌心捏诀化出一簇火焰,这雾气不是妖鬼驱使,所以没有妖瘴似得浑浊,眼前的雾气只是厚厚遮人视线,没有气味,入鼻倒是清明得很,难道是哪位神官来找麻烦?明月一边心想着,一边拿神力感知那把油纸伞的位置,长安和秦雨容倒是跑得快。
明月知晓他们二人安全,便不再耗法力,只是慢慢悠悠地托着掌心火焰在往浓雾最深处走去。
“月神吗?”一个十分低沉的男声在不远处传来。
明月没搭话。
“我以为你忘了我,只顾那两个小子。”似是嗔怪,那男声说完咳了几声,听着声音十分虚弱。
明月灭了掌中火焰,方才举着火焰,也只得看清眼前几步内的视野,灭了火焰,却是眼前一切清明。
一处竹林,无风无雾,围出一处小院,小院内竹椅、竹桌、竹亭,院内一角竟还置了小片菜地,似是刚刚锄完地,一旁仍立着一个沾了泥土的锄头,没错,锄头除了头部也是竹子制成的。另一旁有一处石井,应是方便给这菜地浇水才挖的,离菜地不过几步,实在方便。
明月仿佛一瞬到了另一片天地,四处打量着。
“我这处院子如何?”院内竹屋内一僧人身穿素服,手拿禅杖,单手撩开门帘探头走了出来,眉眼温和,淡然神色见到明月微微颔首。
明月左右看了看,也是十分新鲜,“不错。”
僧人将禅杖放在门口,走到竹桌前倒了两杯茶,示意明月坐。
“山间的妖瘴散了。”寂尘端起茶抿了一口。
明月点了点头,轻描淡写般说道,“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