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遥将酒装进盒袋里,收起了思绪,拎着下了楼,沈云铮松散清然地靠在车门上,在等她。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的手就没有放开过,刚刚确立关系,哪怕只是短暂的分别,但心里都是不舍的。
边遥再次叮嘱:“沈云铮,钱奶奶有任何状况记得跟我联系,如果再敢瞒我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边遥颇有些恶狠狠地说,虽然知道沈云铮应该不会了,但还是不忘提醒。
沈云铮思绪稍顿,带着她不知道的深意问:“怎么个不放过法?”
边遥眼神不可置信,带着犀利,有些凉,“沈云铮,你还敢再隐瞒我?”
沈云铮心落下半拍,深邃的眼闪了下,没看她,音调有些沉,“不会。”
之前因为钱奶奶打碎杯子而打断的话到底没法说出口,沈云铮想,等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坦白。
很快到了机场,边遥准备过安检时,又被沈云铮拉了回来,拥在怀里,“边遥,年后再见。”
他的声音很轻,里面夹杂眷恋。
边遥感受着男人身上的体温,胸口头一次涌起了对一个男人的依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边遥脸埋在他的肩膀处,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反拥住他的同时,模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
边遥到深城已经晚上7点,较申城几度甚至零度的天气,深城的气候比较温暖,温度接近二十度,边遥落地就脱了身上的大衣,只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直接打车去了边家老宅。
边家老宅是坐落在城南的一座依山傍水的中式庄园,建筑古老厚重,透着浓浓的中式底蕴,像是能透过其中看到一个大家族兴衰荣辱的百年历史。
边遥直接去了主楼,进门的脚步很轻,本来想偷偷给边荀一个“惊喜”,结果穿过庭院迎面就撞上了程管家,嗓音清晰明亮:“小姐?您回来了?”
边遥看到他,就知道边荀在屋里,肯定已经听到了,给“惊喜”的想法泡汤,边遥也就不躲了,腰板挺直,清了清嗓子,“舅舅在里面?”
“嗯,在餐厅用晚饭。”程管家点了点头,又往边遥身边走了几步,嗓音有些低:“小姐,您回来,先生肯定很高兴。”
边遥皮笑肉不笑,不见得,毕竟除夕那通电话,边荀可是让她年后也不要回来了,但是谁让她大人有大量呢,不跟他计较。
边遥进了屋,隔着从房顶到地的大气中式红木屏风,边遥能看到餐厅里,古典的木质雕刻餐桌上,主位坐着一个穿着一袭端重长衫的人,哪怕只有他一人,男人用餐的动作依旧克制守礼,很有涵养,这番场景,与餐厅墙上磅礴意境的水墨字画相映照,男人像是融入其中,成为了一名古人。
边荀在边遥进屋就察觉到了,只是筷子一顿,眼睛都没抬,慢条斯理地用着餐,甚至边遥走到餐桌落了座,依旧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边遥没说话,在观察他,他的手腕照旧戴着一串深色菩萨棋木质沉香佛珠,边遥记得,这是小时候,母亲送给他的,他这么一戴就是20年,从未摘下。
餐桌上放着边荀最常吃的四道素食,寡淡得毫无花样与食欲,朴素得边遥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意思,可是自边遥记事起,边荀好像已经变成这样了,吃斋念佛,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私欲。
如若不是桌面上的那杯酒,边遥都觉得边荀已经出家修行、立地成佛了。
边遥慵懒地往椅子后靠,看着桌面的四道绿油油的菜摇了摇头,也没再劝他多加一些菜,而是投其所好,拿出自己带的那瓶酒,颇有些示好地给边荀倒了一杯:“舅舅,这是我特意给您买的12年的La Romanee Conti。”
舅舅?您?边遥没大没小那么多年,头一次这么尊敬他。
边荀终于放下筷子,冷薄的眼皮掀起,终于看向了她,余光瞥到桌上的酒瓶,似笑非笑道:“这酒恐怕不便宜,你还有钱买?”
2012年的罗曼尼·康帝价值40万,之前边遥买古董打火机的20万还是用他账户支付的,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倒不是他心疼钱,只是对于这个外甥女一直以来反叛的行为,嘴贱地要驳上一回。
边遥懂他的意思,想到自己过年没回家,到底有些心疼孤寡过年的舅舅,也就没和他对着干了,解释了一句:“那是事发突然,才用了你的钱,年底了有些资金回流,再加上启行的分红,嗯,我现在还蛮有钱的。”
这并不是假话,之前给张一儒买画的五百多万,和她算得一样,后来张一儒一分不少地还她了,还有她用嘉意的分红投资的产业每年都有一些不错的利润产生,还有启行总经理的工资以及投资启行的分红,这些加起来早就是一份不菲的收入了。
只是边荀虽然不赞成边遥的工作,但这种不赞成只是口头上的,他从来没有在钱上面限制她,也没有毫无**地去查她的工作,所以边荀压根不知道边遥投了启行5个亿,只知道她用嘉意的分红投资了很多产业,都是不错的朝阳项目。
这点,边荀还挺得意,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钱生钱、利滚利那套,边遥学得如火纯青,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厉害而成熟的投资人了。
边荀嘴角往上微扬,想到什么,又落了下来:“你回来接手嘉意,你能变得更有钱。”
边遥:“......”
这怎么就绕回来了。
边遥并不想再次吵架,却也不想让问题一直遗留,所以直接又戳心窝地和边荀说起了心里话:“舅舅,我读机械专业,包括去申城工作,从来就不是因为林东海。”
一个在边家是禁忌的名字,就被边遥这么说出来了。
林东海,边遥的生父。
当年林东海只是嘉意金厂的一名会计,家境贫寒,但是长得清秀俊朗,谈吐斯文儒雅,在那个时代环境下,倒是显得一表人才。
那时,边意在北城上大学,只有寒暑假会回来,至于边意会看上林东海,外婆边景和舅舅边荀怎么也想不到,等到发现时,边意已经未婚先孕了。
外婆边景从小就很严厉,对于礼义廉耻的家教更是渗透进了骨子里,边荀得了她的真传,但是边意一点也没有,从小不服管教,性子刚烈。
所以在外婆强烈反对边意和林东海在一起、甚至以断掉她的生活费为由让她和林东海断干净,边意丝毫没听,和林东海一起去了北城。
此后三年,谁也不肯低头。
后来,到底还是做母亲的先低了头,边景时隔三年去北城找边意,看到女儿生活的破旧环境,三岁的外孙女在潮湿没有阳光的地下室嗷嗷的哭,深叹了口气,“你看你选的是个什么人。”
哪怕在此刻,边意因为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母亲,心情涌动,却依旧不肯低头,眼尾染上了红,说出去的话却依旧固执倔强:“东海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给我和嘉嘉更好的生活。”
边景双手指了指她们所在环境:“这就是你所谓的更好的生活?”
边意哄着怀里还在哭的边遥,有些憔悴的脸上沉默不语。
边景叹了口气:“你和......他和我一起回深城。”
边意哄着怀里的边遥的手一顿,潮湿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可置信:“您这是接受东海了?”
“不接受怎么办?让你继续跟他过这样的日子?”边景没好气地说。
后来,边意和林东海一起回了申城,边遥有人帮忙带,边意便向外婆借了一笔资金,和林东海一起创办了一家软件科技公司,她大学的专业就是这个,哪怕因为意外怀上孩子,没有完成学业,但该学的东西一点也没落下。
那个年代,互联网科技刚刚兴起,是个发展势头极好的行业,再加上边意本身就是有能力的,而林东海虽然不懂软件专业上的事,却能言善辩、极擅长在商场周旋,是个谈业务的好手。
夫妻合力,倒是把科技公司办得越来越好,第三年边意就连本带利的还上了借外婆的启动资金,这时候,外婆边景也算是看到了点林东海的能力,不似往年那般看不上他了。
只是,事业、生活越来越好的同时,感情出现缝隙,是边意始料未及的。
边意是在林东海归家的白衬衫上发现一个口红印,而察觉到不对劲,后来跟踪他,才发现他早就勾搭上了申城权势滔天的世家大族倪家的千金倪曼,彼时,倪曼已有身孕。
边意隔着窗户看向屋里融洽爱意流淌的一幕,活像和睦的一家三口,父亲母亲都满怀期待地等待未出生的孩子降临,而她反倒成了一个局外人,她无意识地死死地咬住唇,连流血了都不知道。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去揭穿林东海恶心伪装的假面孔,而是在等待他的摊牌,倪曼已经怀孕,该着急的从来就不是她。
边意料想的不错,此后林东海越发得猖狂,只差把出轨的证据直接送给她,但是边意只当看不见,直到林西晚出生,林东海终于按耐不住地提出了离婚。
那时候,边意性子极其刚烈骄傲,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婚姻如此失败,也不想顺了这个渣男的意,一直都没有松口。
但是,如果让她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边意会在第一时间同意离婚,只是,从来就没有如果。
再后来,8岁的边遥亲眼看到林东海出轨的画面,并在犹豫害怕后告诉了她,以及劝她离婚,边意从来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意外看到那么肮脏恶心的一幕,一直强撑着不离婚的心因为这件事已然崩塌,只是还没来得及和林东海说。
林东海把这件事捅到了边景面前,这些年他在边家一直俯低做小,早就演不下去了,这时攀上申城倪家,已经洋洋得意有了靠山,什么难听就说什么,那些污言秽语脏了边景耳朵的同时,让边景气得脑血管破裂引起了脑溢血,没有抢救回来。
边意知道这件事时,绝望透顶,从公司到医院,一路上浑身都在抖。
而林东海因为事发突然,被吓得连夜跑了。
再之后,边意因为承受不了间接害死母亲的愧疚,跳海自杀了。
边意小时候曾失足落过水,有深海恐惧症,最怕的就是大海。
边遥也无法想象,边意是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自己最害怕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由“林东海”牵扯出了一系列过往,舅甥两之间的氛围萦绕着悲凉冷寂。
边荀神色晦暗,垂眸盯着手腕上的佛珠不语,当年边荀是发现了边意的异样的,只是等到他远远地赶到时,边意只留下一滴决绝的泪,就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等他用尽全力跑向大海,跳下去救下她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到现在依然都记得,边意跳海的前几天,她还在安慰他说:“小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在这里耗着陪我了,过几天就回美国吧。”
那时距离母亲边景去世已经有大半年了,一切好像回到了正轨,又好像再也回不到正轨了。
边荀没应,却问了一个一直以来他很困惑的事:“阿姐,那年你为什么突然就和林...他在一起了,你是不是知道了我......”
边意没听完,就厉声打断了他,所以到现在,边荀也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他的心里却已经有了关于他人生最终归处的答案,快要熬不住的答案。
边荀收起思绪,再抬眼时,黑眸轻松明亮,修长却显得孱弱的白指一颗一颗地转动着佛珠,漫步经心地问边遥:“那是因为什么?”
“舅舅,你还记得我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吗?我和你因为选什么专业而大吵了一架,你想要我报金融专业或者珠宝相关的专业,我不想,然后你问我‘那你想学什么专业’,我沉默了,然后你一锤定音‘那就在金融和珠宝二者之间选一个’,我气得跑出去了,还把你的那辆劳斯莱斯偷开了出去,其实那天我只是漫无目的地遛弯瞎开,但是它把我带到了一个赛车场,我坐在其中,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听着周围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声,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边荀还是不解:“就因为一场赛车比赛?”
“不全是,当时那场赛车比赛,出了点意外,一辆法拉利在高速通过弯道时撞向了另外一辆突如其来的赛车,造成了严重的安全事故,因为那一幕,我突然想到了李苏青父母车祸的事,当时是李父开的车,他坐在驾驶座,而李母坐在副驾驶,可是迎面撞上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同样的碰撞面,死的只有李苏青的母亲,你不觉得奇怪吗?”边遥神色很认真严肃。
边荀也是第一次看到外甥女这么正经的一面,眉目沉沉地看着她:“哪里奇怪?只是意外的偶然性。”
边遥却说:“不是这样的,那时去参加阿姨的葬礼我也以为是你说的偶然,但是后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才知道,是因为几十年来,汽车的碰撞测试假人,一直都是以中等水平的男性为基准的,所以当女性遭遇车祸时,她受重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出47%,受轻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71%,死亡概率也增加了17%。”
边荀黑眸沉沉地看着外甥女,这是第一次他认真聆听她关于工作的想法,那个小时候喜欢闯祸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能担得起责任,也追得了一个宏大的梦想。
边荀读懂了她的意思,胸口淌过热流,眸光隐着一丝颤动,冷静地问她:“你想要做的完全违背了现有市场的产品规律,可能会遇到千难万阻,这样你也要继续做?”
边遥明媚的凤眼一扬,有些意气风发地张狂:“时代进步下,这样的发展会是趋势,现在没有,未来也一定会有,那么一定要有人去做,为什么不能是我?”
边荀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转过头的同时笑了声,像是欣慰。
某些地方,边遥真的很像她母亲。
边遥见边荀笑了,悬着的心彻底落地了:“舅舅,你是不是同意了?”
边荀淡笑不语。
边遥“嘁”了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以后你不准再说让我回来接手嘉意的事了。”
边荀眉目半垂,白指转动着佛珠,沉思着低声说:“看来要为嘉意寻找一位信得过的职业经理人了。”
“为什么,舅舅你今年才43岁,怎么就毫无事业心,一心就想着退休?”边遥一直都不解。
因为.......他怕边意一个人在那边会害怕。
边荀抬眼间,眼神已经恢复成沉稳端利的模样,半真半假地说:“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边遥,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多么难带,把你拉扯大已经让我费尽心力了。”
边遥:“.......”
得,回旋镖扎到她身上来了。
边遥默了一瞬,才大手一挥,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了:“行,那你就早点退休,我觉得确实挺好的,修身养性,再谈个黄昏恋,甚好。”
边遥让边荀谈恋爱的话从他27岁念到43岁,15年间从未缺席,走在反向催婚的最前沿。
边荀脑子“嗡”了一下,抿了口酒,长辈式严厉的眼神朝边遥刺了过来:“你还有事?”
边遥双手支着下巴,故作可爱地说:“我没事啊,舅舅,我这可是特地赶回来陪你的。”
边荀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悠淡地喝着酒,“谢谢,不用。”
边遥“嘁”了声,小声嘀咕了句;“你还不领情。”
不过边遥确实赶了一路行程,风尘仆仆的,撂下这一句,就先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这么一弄,已经晚上十点了,本来想直接睡觉的,但是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去了。
客厅没有开灯,外面微弱的光照进来能模糊看清屋里古色古香的陈设,边荀一个人坐在门口廊檐下,轻缓地喝着酒。
深夜,连月光都被黑夜掩藏了七八分,没有光,寂静的庭院安静得像是了无生气,边荀穿着一身长衫一个人至于其中,像是阐释了一种百年孤独。
边遥不知道为什么,立在原地,眼睛突然痒了一下。
还是边荀先出的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边遥的。
边遥回神,撇了下嘴:“你不也没睡?”
“我和你不一样,年纪上来了,觉就变少了。”边荀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夜晚,边遥突然就听不得他说这种服老的话:“怎么会,还是我的帅舅舅,正当年呢!”
听她难得这么贴心,边荀愣了下,嘴角牵扯出个弧度,随即喝了口酒,用酒杯作了遮挡。
边遥看边荀含蓄有度的动作,要笑不敢笑的样子,眼里也染上了笑意,也没再说话,从烟盒磕出一支烟,修长白皙的手拢着火,很熟练地点烟,吸了一口。
边荀余光看到火光,拿酒杯的手稍顿,却没说什么。
舅甥两,一个不缓不慢地喝着酒,一个不急不缓地抽着烟,共同望着冷寂的庭院,孤独褪去,倒是品出了一丝洒脱地享受意味。
一支烟毕,边遥将烟头捻灭,很精准地远投进远处的垃圾桶里,烟蒂落桶的轻微声音让边遥心情稍稍上扬,她没再抽下一根,偏头看向旁边的边荀,还在缓慢地喝酒。
一身长衫的边荀喝的是红酒,手里拿的是高脚杯,在外人看来,估计会格外突兀,但在边遥眼里,也许是从小看到大的原因,边遥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像是边荀本该如此。
但现在细细看来,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边荀落在摇晃的红酒上的目光深邃沉静,却又像是隐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悲伤,好似在思念着什么人。
边遥歪了下头,没明白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感想,晃了下头,转正,想起刚刚餐桌上无疾而终地催婚,认真地开口问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边荀,你这辈子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对于边荀活到43岁,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这件事,边遥一直很诧异。
不知道是夜太深、还是因为他喝得有点醉了,他竟然在边遥面前承认了那个有违道德伦理、永远也见不得光的念想:“有过。”
听到这个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边遥两眼放光:“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边荀望着红酒的眸光剧烈地颤动了下,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容颜,和边遥有五分像,不似她那般长相艳丽,融入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温婉,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小时候总是笑着温柔地唤他。
可是,在他23岁那年,那样的声音已成绝迹,连带着她整个人。
边荀眼睛突然发痒,从红酒上的视线顿时移开,下颌微抬,将酒一饮而下,动作流畅却又像是一个失意者残留的最后一丝倔强,无力而落寞。
他嗓音很哑,跳过了她第一个问题,只道:“后来,她结婚了。”
边遥:“.......”
她想过两人可能因为某些信息差错过了,又或者因为短暂相处后不合适才没有走到一起,却没有想到,原来这是边荀一个人的独角戏,而他并不是故事的男主角。
边遥鲜少看到舅舅这副样子,情绪低落,夹着一丝脱力的悲,边遥看不太懂,却觉得酒量一向极好的舅舅,在这个新年夜,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几分醉意。
难道到现在他还在想那个已经嫁人的有夫之妇?
边遥问:“舅舅,你现在还喜欢那个人?这么长时间、快半生了,就喜欢了这一个人?她嫁人之后,没有再碰到其他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边荀遥遥望着远处,视线失焦,声音很轻,但落在边遥心上的声音却重重的,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无欲无求的舅舅,原来也有这么深刻的感情,只是到底可惜了,也不知道了那个拒绝舅舅,另嫁他人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边遥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嗓音温缓,有积极安慰之意:“以后的事可说不定,指不定哪天,你的真命天女突然就从天而降了,咱要心怀希望,再说了,叶莞喜欢你,舅舅,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叶莞是嘉意的首席设计师,当年边荀为了让嘉意的产品重获竞争力,从国外三顾茅庐高薪聘请的设计师,彼时,叶莞刚斩获一个国际设计大奖,名声大造,不乏有比嘉意更好的珠宝品牌抛出橄榄枝,但是全都输给了嘉意,其实到现在,边遥也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说服叶莞的。
边荀眼睛恢复清明,神色变得平淡,声音无悲无喜,不再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我和她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为什么?叶姐姐多好啊,人一手才华,长得还漂亮,性子温婉,她能看上你这个假和尚,我觉得都是边家祖坟冒青烟了。”边遥撇了撇嘴,嘴巴不过大脑,不以为意地脱口而出。
边荀偏头看她,眉目沉沉,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假、和、尚?”
边遥眼色在边荀瘦削的脸上绕了一圈,一点也没有收回之意,其实这么些年,边荀一直都是吃斋念佛,营养不均衡,身体越发地清瘦,看上去都有一种病态的冷白虚弱,风一吹仿佛就能散了,寺庙里的真和尚也有喝酒吃肉的,哪有像他这么潜心的。
哪怕边遥不怎么说,但是心里却是心疼他的,他知道以前边荀不是这样的,是在外婆和母亲接连去世才这样的,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外婆和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可能想看到他这样。
边遥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里面有深意:“舅舅,有些事,你应该要学会放下。”
边荀触及到外甥女关心心疼的眼神,心尖颤了一下,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放下,他怎么能放得下?
有些感情一旦渗入骨髓,便永生也无法抽离。
哪怕是死亡。
注意:
因为几十年来,汽车的碰撞测试假人,一直都是以中等水平的男性为基准的,所以当女性遭遇车祸时,她受重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出47%,受轻伤的可能性比男性高71%,死亡概率也增加了17%。 ——《看不见的女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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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