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荀脸色晦暗,不愿继续谈论,把话题饶了回去,“边遥,不要在这里瞎匹配,我都从来没问过你,当年和时钦为什么分手。”
边遥:“.......”
回旋镖向来虽迟但到。
时钦作为她的发小,也是边荀看着长大的,两家离得近,小辈关系好,父辈也有交情。
边荀这人克制守礼,谈吐举止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但是这种文雅有度的内核却是冷漠的,从不会与人真正的交心,时家算是一个例外,而对于时家长子时钦,作为边荀从小一路看着长大的人,做人首当其冲的人品边荀很清楚,所以边荀对时钦是有几分信赖的。
正因为如此,当年大学时两人在一起,边荀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后来,两人突然分手,边荀是疑惑的,问过边遥,但是没有答案,恰如此刻,某人懒散地往后靠,颇有些吊儿郎当的随意:“还能为什么,不够喜欢呗。”
边荀其实不太信这个理由,蹙眉:“在一起了,发现没那么喜欢,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边遥垂眸,目光顿在捏在手里的古董打火机,陷入了回忆。
要说当年她为什么会答应时钦的告白,和他在一起,边遥都记不太清了,要非说一个理由,那可能就是见色起意?
在成为恋人之前,有长久深厚的朋友为基础,所以刚开始一切都还是开心的,但恋人关系说到底还是和朋友关系不一样,边遥在和他触及一些亲密行为的时候,既有来自小时候阴影的固定抵触,又有对于关系转变的不自在,但是尚且可以接受,两人还是以恋人的关系处着。
真正让边遥起了分手的念头,是因为她发现两人的步调不太一致。
她大学选择机械专业,是已经想好未来从事什么职业,所以大学时,边遥对于自己学业上的安排是有规划的,是忙碌却充实的。
而时钦是音乐系的,除此之外还是当红乐队主唱,他对音乐是浸入骨子里的喜欢,也因此希望自己演出的大部分时候边遥也可以在。
边遥也是喜欢音乐的,但是对于大学时期的边遥来说,造车的愿望占据了上风,分给时钦的时间就没有那么多了。
再加上边遥一直不愿意公开这段关系,导致时钦总是明里暗里地向她讨要名分,两人没少因为这件事吵架,渐渐边遥就没有什么耐心了。
在一次大吵时,没心没肺地提了分手。
边遥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男朋友,多年的朋友关系因为这一段恋爱跟着分崩离析,边遥还损失了一个从小到大很要好的朋友。
当年刚分手时,边遥是很难过的,那时她就在想如果他们没有谈这段恋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可惜没有如果。
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边遥对于做过的事一向是往前看,没再留恋后悔,足够坦然,也显得有些无情。
其实现在再让边遥回看当年这段恋爱,也许是长大了,看问题总是要透彻些,她觉得她和时钦分手的核心无关其他,本质就是她还不够喜欢。
至于边荀说的“早干什么去了?”
边遥手支再下巴:“我早也不知道原来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那梁承均呢?那样的人配你的喜欢吗?”想起从生意合作伙伴听到这人的所为,边荀声音里是带着怒意的。
边遥察觉到了,怔了下后,就猜到了:“舅舅,你是不是都听说了。”
边荀沉沉地“嗯”了声。
边遥:“.......”
虽然边遥从来没想过瞒着边荀,因为根本就瞒不住,深城虽然离申城有些远,但是边荀的人脉关系网是遍布全国的,很容易就能听到风声,但是边遥没想到他会这么猝不及防地提起。
边遥多少是有些丢脸,当时和梁承均刚谈时,就和边荀说了,他自然是看不上他,她还振振有词地在他面前夸梁承均来着,当时夸得多么天花乱坠,现在边遥就有多打脸。
边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梁承均已经是过去时了,我都快忘记这人长什么样了,不足让舅舅挂齿。”
边荀罕见边遥这幅样子,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放过她:“知道自己看错了人了吧,这些人哪个比得上时钦?”
边遥脑海里立马冒出沈云铮那张清绝的脸,却刹住了脱口而出的冲动,有前车之鉴在,边遥决定还是先不和边荀说了。
边荀诧异于边遥的不反驳,以为她是默认,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这几天时钦知道你没有回来过年,倒是陪我过了个整年。”
边遥怔了下,眉目稍垂,不说话。
哪怕她和他的关系崩了,这么些年,每年,时钦都还是会给边荀拜年,会避开她,她知道,他是在顾及他的感受。
这次估计可能是碰到程管家知道她不回来过年,才来特地陪着舅舅的。
边遥情绪不波动是不可能的,在他们恋爱的龊龉之前,他们也曾是无话不谈,像家人一样的朋友。
边荀叹了口气:“你和时钦就没有可能了吗?”
边遥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却很肯定:“没有了。”
“为什么?”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边遥望着庭院的寂景,声音里是时过变迁的坦然。
边荀觉得可惜,年轻一辈的小辈中他只看得上这么一个,结果外甥女还不喜欢,算了,哪怕她一辈子单着,边家也能护着她一辈子,只是他怕他之后若是不在了,外甥女的后半生会不会觉得孤单?
想到这,边荀紧接着问了句:“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边遥脑海里自然而然冒出个高大优越的人形,思索着脱口而出,嗓音是含温带笑的:“做饭好吃的,也会做家务,贴心孝顺,碰巧和我喜好相似、合乎与我的缘分,当然,身高得够、长得也得帅,最好鼻梁上有一颗小痣。”
话音落下,边遥的神色已经漾满了笑。
边荀锐利审视的目光在边遥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边遥察觉到了,笑意凝住,莫名地心虚,她咽了咽嗓子:“怎么了?”
“边遥,你是不是又谈男朋友了?”她说的特征太过具体,都具体到身体部位的一颗小痣,边荀很难不往这里想。
边遥:“.......”
她偏过去的精致的脸懊恼地皱成一团,暗叹:大意了。
但是边遥是不可能承认的,故作镇定地说:“哪有?不是你让我说什么样的吗?就是这样的,再说了,我要是又谈了,能不跟你说吗?”
边荀要笑不笑地轻哼了声,有些冷,她是他带大的,他自然能分辨得出:“边遥,你知道你小时候闯祸瞒着我,是什么样的吗?”
边遥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下,还不松口,“关我小时候什么事?别往那扯。”
“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心慌却还假镇定。”边荀毫不留情地揭穿。
边遥:“.......”
事情意外败露,打破了她的计划,但是边遥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是又怎么样,还不是怕你再说一遍反对的话,我不想听,麻烦。”
边荀终于端着点长辈的架子了:“那你倒是找个像样的,别只能看脸,其他的一点用也没有。”
边遥想到梁承均,反驳的话差点卡在嗓子里,顿了下,才说道:“沈云铮真的不一样。”
显然,那是那个男人名字,边荀脸色严肃,有点不露山水的沉稳:“刚刚说的那些特征都是照着这个人说的。”
边遥点了下头,脸上的笑意稍显温柔:“对,他还有很多优点,我还没说。”
边荀不管这些优点,毕竟她这外甥女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他只问了一句:“他是做什么的?”
边遥:“.......”
无......业游民。
边遥不愿骗他,却也不想说实话再被反驳,所以没有开口。
边荀懂了,转动佛珠的动作不添慈悲,反而有些冷漠的沉:“行,你们先处着吧,不行再分。”
边遥不乐意了:“什么叫不行再分,我可是抱着好好走下去的信念谈的。”
边荀眉目更沉了点,这句话,不管是当年她和梁承均、还是梁承均谈的时候,边荀都以不同口吻说过差不多意思的,但是边遥都是赞同的态度,还未这般反驳,以及涉及以后。
边荀对这个未见过眼的外甥女的新男朋友沈云铮,产生了一分好奇,剩余的全是不满。
他瞄了眼边遥,抿了口酒,什么也没说,因为边荀知道,多说无益,边遥和她母亲一样,决定的事,任何人反对的意见都是无效的。
边遥偏头看了眼边荀不动声色的样子,她知道舅舅在想什么,很清醒地说:“舅舅,我不是我妈,沈云铮也不可能是林东海,有些路没有那么容易复刻。”
边荀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就酒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目光落在边遥手里的古董打火机上,仿若无关地问:“这个就是你在瑞士拍得那支20万的打火机?”
边遥不懂话题怎么就跳到这里了,垂眸“嗯”了声,说着还甩动着盖帽,在手里转了一圈,向他展示道:“是不是还蛮好看的?”
边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一眼道破:“这个一开始你是不是打算送给他?”
边遥嘴巴惊讶地张了下,她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出来了,边遥终于知道边荀问什么在她说不会走父母的老路时,把话题转到了这,就是在用事实说话,你说着不会走父母的老路,却还想着送一个男人20万的打火机,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边遥理清了,倒没意外,虽然边荀现在是半隐状态,但是却从来就不是无名之辈。
她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下,有些漫不经心地胜券在握:“可是,我最终不是没有送吗。”
边荀不置可否,但让边遥这么上头竟然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很危险了,还未见面,边荀已经在心里给沈云铮画了一个大大的“×”。
边遥见他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并不是边荀就看得上沈云铮,就同意她和他在一起,只是顾及舅甥感情,已经很清楚她是什么德行,说了也没用的妥协。
边遥都明白,她没办法一下子,改变边荀因为她父母感情导致的教训所产生的偏见,但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不可撼动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头一次产生了一个男人是可以信赖的感觉,这是一种她无法言明的直觉,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看过很多感情破裂的龊龉,男方的过错从概率上讲,要更大,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遍事实,哪怕是时钦,有很多年积攒下来的发小情为基础,但她只从他身上感受到过作为朋友的可信,而不是恋人,梁承均更不用说。
可是,边遥觉得沈云铮就会是一个例外。
后面,舅甥两都没在说话,边遥又抽了一支烟,瞄了眼边荀的神色,他沉沉地看着深夜寂寥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不知道在怀恋什么。
边遥没打搅他的思绪,侧身给他添了些酒。
边荀余光有察,因着边遥的动作,她脖颈掉出来的项链,在不胜明年的灯光折射下发出璀璨扎眼的光。
边荀这才转头看向她,准确地说是她戴着的那个吊坠。
边荀管理着全国数一数二的珠宝公司,对珠宝的鉴赏甄别能力虽不至专业人士的那般顶尖,但也是超脱一般,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块成色极好、甚至达到了收藏级别的火欧泊宝石,叫价千万朝上。
边遥因为家里就是做这个的、从不缺珠宝,再加上这并不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再从外面买珠宝。
边荀虽然好奇她怎么突然转性了,买起了宝石,但也没有多说、多问什么。
边荀拿过她添好酒的高脚杯,抿了一口,才问:“什么时候回申城?”
边遥手撑在脸上,夹着点笑意:“初十回去。”
边荀讶异:“春节法定节假日不是到初七结束了吗?”
“初八、初九,多陪你这个‘空巢老人’两天,把除夕和初一补回来。”边遥有些半揶揄地说。
边荀没在乎她的称呼,心里高兴的同时,面上却镇定又到这点阴阳怪气地说:“工作不重要了?”
边遥颇有些撒娇地示好:“哪有舅舅你重要。”
边荀:“.......”
皮肤表层颤了下,这倒是边遥鲜少地说软话,边荀知道,多半是因为那个新谈的男朋友。
边荀心里气哼哼的,面上倒是没再过多劝分苛责她,反正到时间自会分开,他稳了下来,拒绝道,“可别,到时间你就回去上你的班,我这个‘空巢’老人啊,还能自理。”
自我调侃了一下,边荀一手拎着酒,一手端着酒杯,离开廊檐进屋了。
边遥笑了下,她知道边荀虽然工作、恋爱上都与她意见相悖,但从来只是口头上的劝阻,不会真的从行动上干涉她。
正因为如此,舅甥两哪怕矛盾不断,但感情一直很好。
边遥回到深城,看到边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心里确实是有点不是滋味,所以也是临时决定多留两天。
只是,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的,初四,边遥清晨接到沈云铮的电话,钱奶奶病情加重、再次进了抢救室。
瞬间,边遥脑子“嗡”得一声,蒙上了一层白,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会,她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暗示自己也许还没到最坏的情况,还有希望,才冷静而温和地说:“沈云铮。”
“嗯?”沈云铮高大的身子靠在抢救室门口冰冷的墙上,头颅稍垂,神色却冷峻而木然,低声回应她。
“别怕,我很快就过来。”边遥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沈云铮眸光剧烈地颤动了下,无焦距的黑眸闪过一道光,嗓音轻沉:“嗯。”
过了一会,他才沉沉的嗓音含温,也是给与她安抚:“边遥。”
“怎么了?”
“你也是。”
你也别怕,我也会一直都在。
边遥心尖颤了下,沈云铮对于她的情绪捕捉,敏锐到让她惊讶。
挂了电话,边遥没再耽搁,和边荀打了声招呼,神色带着歉意,却又果断,“舅舅,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我很喜欢、照顾我很多的钱奶奶,出了点事,我现在要立马回去了。”
边荀听外甥女说过她,知道钱奶奶这个人,也知道她做的肠粉有边意的味道,边遥因为这个才好好的别墅不住,住到延庆巷的。
边荀恍然听到,虽然有一丝对于她早离开的失落,但他并不是无情冷漠之人,立马沉稳地应:“让程管家送你去机场。”
边遥没拒绝,转身离开之际,想到什么,又说:“舅舅,其实钱奶奶还是我男朋友的外婆,我和他就是在钱奶奶面馆认识的。”
到这步了,边遥不愿瞒着他。
边荀:“.......”
他沉默了一瞬,只是这样的情况下,边荀也没法说什么,只道:“嗯,我知道了。”
边遥疾步往外走,经过庭院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时钦。
边遥的步伐骤然停顿了一下,自大学时期分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他了,但是耳边同事偶然闲暇放松的谈论娱乐圈八卦、大街小巷的广告牌,随处可听、随处可见。
她知道这么些年,他确实达到了小时候他想要做到的音乐造诣,也成为了一个红透了半边天的顶流歌手。
猝然相撞,在他和李苏青小时候经常来找她玩的边家宅院,熟悉感乍起却又转瞬被一种陌生感压了下去。
边遥思绪掀起却又即刻平静了下来,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对一个陌生的边家访客礼貌性地招呼,淡淡地朝他点头示意了下。
时钦垂下的手在她一出现就攥紧了,胸口起了来势汹汹的感情,却因为她一个淡然的点头,全灭了下来。
边遥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没理会他的反应,快步地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时钦下意识地转身伸出了一支手往前抓了一下,被评为乐坛最清亮蓬勃的声音,此时用一种含着深情却怅然的语调不受控地唤着一个人:“嘉嘉。”
没人停下,他什么也没抓住,只留下那个渐渐远去的高挑倩影。
时钦望着那道影子直到消失不见,目光有着一种试过后却依旧割舍不下的固执,过了好一会,他才像是百转千回下有了一个慎重的决定,嘴角扯出一个自嘲而不羁的弧度,“边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