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铮听到了,很清晰,清晰到根本不敢去相信,从14岁开始期盼的妄念在29岁这一年真的实现时,沈云铮是不曾有过的手足无措,他立在那,透着烟花凝凝地看着那人儿,一动也没动。
过了一会,沈云铮才绕过烟花跑到边遥的面前,垂眸看她,嗓音里隐着一丝紧张:“边遥,你再说一遍。”
“沈云铮,我说,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边遥很有耐心,仰头笑意盈盈地重复道。
“我要。”沈云铮在再一次听到那句话时,终于得以确认,眸光强烈,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
边遥好看的凤眼下坠,里面有明媚的光,笑着看着他,“那新年快乐,男朋友。”
话音落下,边遥张开了双臂,意思很明显。
沈云铮顿了下,才似小心翼翼、珍重不已地躬身抱住了她,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很低,像是历经厚重时光后的开明辗转、很珍惜,他说:“新年快乐,我的女朋友。”
这一句,他等了15年,曾经根本想都不敢想,这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会实现。
沈云铮的手,下意识地越来越紧,他隐隐有丝害怕,害怕这一切不过是跟曾经他所熟悉的梦境一样,是虚幻的,第二天,他和她依旧是不曾有交集的两个点。
边遥感受到了,却没有出声让他松一松,而是用一种同样用力的力度回抱住了他,她在给他力量,也是在给她自己力量。
绚丽的烟花还在绽放,像是续写着世间独属于有情人的浪漫童话。
直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熄灭,绚丽的色彩不在,沈云铮汹涌颤动的情绪才稍有平复,他终于舍得松开怀里的人了,只是还是不愿完全地放下她,改成牵她的手,外面太冷,准备拉着她进屋。
边遥没动,眉眼有些犹豫的严肃。
沈云铮回头看她:“怎么了?”
边遥望着他,头一次有些难以开口,之前不管是时钦还是梁承均,她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的说明,不知道为何,到他面前,她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云铮似乎看出了她的难言,心往下落了一分,黑眸暗了下来:“边遥,你是反悔了吗?”
“不是,我是怕你反悔,我有一件关于我自己的......”边遥思索了下,“嗯,可能是大众意识下的缺陷,还没和你说。”
边遥神色坦然中又有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沈云铮松了口气,心放了下来:“我也不会反悔。”
等了那么久,久到他以为有生之年压根就不会实现的妄念真的得以实现,他怎么舍得反悔?
边遥看着他眼睛里的笃定认真,莫名得也松了下来,恢复如常的同时像往常一样故作大度坦然地说:“反悔也没关系,都是选择问题。”
沈云铮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明明是她在问他放弃她的问题,但是沈云铮却像是那个会被随时舍弃的人,毫无安全感。
边遥似乎感觉到了,还没心没肺地开起了玩笑:“沈云铮,我是要说我的问题,你那么紧张干嘛,该紧张的人是我。”
沈云铮完全笑不出来,黑眸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边遥这才收起刚刚吊儿郎当的没正形,认真地说起正题,她没有看他,而是看向院子地面放完的烟花筒出神,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沈云铮,你知道的我是谈过恋爱的,梁成均就是我的前男友,他出轨时曾说过我这样一段话,他说我一直不愿意让他碰我,是我有病,所以他出轨便成了理所当然,我当然是不认同的,但是传统共识下我可能真的就是有病,八岁那年,意外发现自己和睦家庭其实早有裂痕,在自己心里一向温和有涵养的父亲背着母亲偷偷地在和另外一个女人上床做.爱,我震惊恶心后,却也立马劝母亲离婚,我以为一切都会向好的,但是我的母亲还是间接因为他去世了,我也以为这些都不会对我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但是我长大后恋爱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一个男人上床做.爱,小时候那种肮脏恶心的画面会下意识出现,我会应激,认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也很肮脏恶心,从而根本就无法进行。”
说到底,边遥其实不太相信男人这个物种,前有她的生父,后有梁承均都在验证男人的劣质,所以之前哪怕边遥对沈云铮其实很早很早就动心了,但还是忍住了,她怕、也觉得没有必要重蹈覆辙。
但是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是出乎边遥意料的,她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甚至出现了她从来都不会有的感受,会紧张、也会...害怕。
“边遥,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问题,是你父亲、是梁承均、是男人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沈云铮牵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黑眸认真地看着她。
边遥目光不觉地柔了下来,有些失笑地问:“怎么就是你的问题了?”
“是我还没有好到让你相信,其实是有和你父亲、梁承均完全不一样的男人的。”沈云铮躬着腰,突然凑近平视她,“边遥,信我一次吧,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对你永远忠诚。”
这时候的边遥完全不知道这句话的背后包含着沈云铮默默暗恋的15年,只是觉得他说这句话在当下是认真且笃定的,是带有力量的,让边遥真的愿意去相信一句虚无缥缈的话。
她说:“好。”
沈云铮笑了下,没有立马直起身,往她的面前再次凑近了点,颇有些反客为主地引诱验证:“不过,边遥,你真的不想做什么?”
边遥目光闪了下,沈云铮的脸无疑是极好看的,当再次在眼前放大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感无限扩大,直到蔓延至心脏。
边遥随心而走,突然往前,唇瓣相碰,两人都愣了下,一动不动的,只是嘴唇单纯的触碰在一起。
过了几秒,沈云铮回过神来,本能地发起了迅猛地进攻,他先是吸吮着她的红唇,后来像是不再满足于此,用唇舌撬开了她闭着的唇瓣,边遥怔了下,却没有拒绝,任由男人攻略城池,唇舌交融,是个非常深刻、汹涌、绵长的吻。
边遥感觉全身上下都软了下来,沈云铮才松开了她,两人的呼吸之间全是喘,较之边遥,沈云铮的呼吸还要深重一些,嗓音里全是哑:“边遥,感觉怎么样?”
边遥:“......”
她顿了下,觑了他一眼,才唇角一勾:“挺好的,沈云铮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边遥有些怀疑,因为她腿都被亲软了,只能靠他稳住身子。
“嗯,第一次。”沈云铮很温柔地搂着她,嗓音里是很舒适的温度:“边遥,让我们一起探索更多的第一次吧。”
“跟着你的节奏,一起慢慢来。”
边遥脸有些信任地贴在他宽挺的肩上,听懂了他的意思,睫毛轻颤了下,没有抗拒:“嗯,慢慢来。”
*
钱奶奶过完除夕和初一,大年初二大清早,在沈云铮的看着下,立马回了医院,第一时间做了全面的检查,医生院拿着检查报告,有些严肃:“各项指标比年前还要差一些,后续药物治疗要抓紧跟上。”
说着收起合上手里的检查报告,苦口婆心地叮嘱:“钱奶奶呀,您月初才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趟,应当更加注意才是,年前我就不建议您出院,您这种情况……”
钱奶奶作为医院的常客,和她的主治医生显然很熟,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哎呀,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宋医生我都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会特别注意,遵守医嘱的。”
听了她的保证,宋医生无奈地睨了她一眼,她知道钱奶奶很了解自己的情况,才会想要出院过年,想到钱奶奶的病情,她的眸光暗了下来,已经不容乐观了。
宋医生走出病房,站在门口正准备和沈云铮再交代几句。
他旁边的一个女人抢先开口了,刚刚在病房她就注意到了她,长相艳丽,气质大方利落,灰白的病房里,很难让人忽视的存在,她瞥了眼旁边的沈云铮,已经隐隐猜出了女人的身份。
边遥秀眉微皱,“宋医生,你说钱奶奶月初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是什么意思?”
宋医生有些讶异她问这个问题,看了眼沈云铮,只见男人波澜不惊的神色稍变,眼色示意了她一下,只是她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
偏头很专业而严肃地说:“月初的时候,钱奶奶因为心力衰竭引发了心脏骤停,差点就救不回来,所以我说钱奶奶的病情已经不容乐观了,根本就不适合出院,哪怕只是短暂的两天,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这些家属要高度注意,随时都要做好准备。”
边遥心“咯哒”一声直线下坠,尽管已经提前有过预防针,但听到医生当面说,又是一种更加真实切身的绝望,可是都这样的情况了,沈云铮之前竟然还瞒着她?
边遥瞪了他一眼,才和宋医生道谢:“谢谢医生,我们之后会更加注意的。”
宋医生离开后。
边遥靠在墙边,抱着胸,眼神犀利中夹着丝冷地看着他,她在等沈云铮开口。
沈云铮对上她的视线,垂下的手颤了颤,心也不住地往下落了落,他张口想说什么,又没发出声音。
过了会,才像是妥协的落败般,沈云铮肩膀塌了下来,和她并肩靠在墙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外婆是在1月7日傍晚突然进的急救室,因为已经抢救过来了,再加上那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让你在这一天还跟着担心。”
其实他不说,边遥已经猜到了,她偏头看向神色低落晦暗的男人,叹了口气,转身站在他的面前,抬手搂过他的脖子,轻轻地拥住了他,“沈云铮,我知道你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是我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我的生日还远没有外婆重要,沈云铮,以后你有什么事,千万不能再瞒着我了,知道吗?”
小时候,和睦家庭的假象,善于伪装的父亲,让边遥很讨厌被隐瞒、被欺骗。
沈云铮身体僵了下,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似乎有所决定了,正准备开口,病房里突然传来巨大的东西破碎的声音。
两人一惊,紧张地立马进了病房。
钱奶奶抬头,病态的脸上讪讪的:“哎呀,就是一不小心打碎个杯子,没什么大事,你们两个孩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呗。”
沈云铮没揭穿钱奶奶的故作逞强,一言不发地先把碎玻璃清理了,然后又重新给钱奶奶倒了一杯水,温和道:“只要您人没事,就都不是什么大事。”
钱奶奶眉眼暗了一下,转瞬又和蔼可亲地一手拉住边遥的手,另一手拉过沈云铮的手,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紧紧地握了握:“在我心里,你们两好好的才是大事。”
两人除夕夜在一起了,第二天就和老人家说了,钱奶奶当时别提多高兴了。
边遥不扫兴地应:“外婆,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钱奶奶眉开眼笑的,终于了了最后一桩心事,“嘉嘉的工作忙完了吗,今天初三,还来得及回家过年。”
“还没呢,还有一些要处理。”边遥说得可真了。
钱奶奶只好直接戳破道:“昨晚你和阿铮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嘉嘉是好意,但是过年这种节日,家里长辈都是有期盼的,嘉嘉不用为了我不回家,再说我们已经过了春节中最重要的两天了,已经足够了,更何况,我现在也回医院了,不是还好好的吗。”
边遥没想到,昨天她和沈云铮的话钱奶奶都听到了,听到钱奶奶前面的话,想到孤寡的舅舅,心里稍微有些动摇,但是听到钱奶奶最后一句话,边遥又想到刚刚宋医生的话,到底心里的担心无法散去,正准备拒绝。
沈云铮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有力地握了握,让人很有信赖感,“边遥,回家吧,外婆这边有我。”
边遥感受着那个有温度的触感,对上他的视线,心落在了实处,她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向她隐瞒钱奶奶的状况,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边遥肩膀往下陷了下,松了口:“好,那我先回家一趟,外婆,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钱奶奶见她应下,满是皱纹的脸上慈爱地凑到了一起,随后摆摆手:“不用不用,嘉嘉年后再来就行了。”
边遥没拒绝,也没答应。
钱奶奶全当她是答应,已经开始赶人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嘉嘉,让阿铮送你去机场。”
边遥懂钱奶奶的意思,有些依依不舍地抱住了她,颇有些撒娇地开玩笑说:“外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都不想见我了。”
钱奶奶很和蔼地抚着边遥的背,“怎么会,我啊,可喜欢我们嘉嘉了,就算没有阿铮这小子,也很喜欢你。”
边遥其实都感受得到。
边遥最后叮嘱了一句:“那外婆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治疗。”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年纪轻轻,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唠叨。”钱奶奶颇有些俏皮地摆手,像个可爱的老顽童。
边遥笑了下,终于离开了。
边遥自己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因为深城的家里都有,但还是回了一趟延庆巷,去取要带给边荀的一瓶好酒。
边荀虽然常年吃素,但是好酒,这点和她母亲边意一个样,酒量还都是极好的,有时候不得不说他们是姐弟两呢,是有共性在的。
所以边荀便也有了收藏酒的习惯,家里庄园的地下一整层有专门存放各类酒的酒窖,但边遥记得这好像不是本来就有的,是她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边荀找人斥巨资打造的。
边遥想,除去她,边荀应该也是很想她母亲的,她知道,小时候,舅舅和她母亲的姐弟关系是极好的,虽然中间因为她母亲执意要嫁给她生父而闹掰过,但是后来她听外婆边景说过,最后母亲的婚礼,舅舅还是从国外赶了回来,还给母亲准备了一份很贵重稀有珠宝作为新婚礼物。
那套珠宝边遥见过,纯净稀有的蓝宝石系列,很璀璨精致的切割,华丽中又透着低调庄重,很契合母亲的气质,而边荀送的是一整套,有项链、有耳环、有手链,也有——戒指。
边遥现在想来,都觉得舅舅是有眼光在的,许是当年就看出来她的生父并非良人,才会反对母亲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