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崇道:“阿姐是说卫侯言吗?他已经交出卫臣了事了。”
鲁妙道:“君上可曾想过,害死君父的另有其人呢?”
鲁崇盯着鲁妙道:“阿姐,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我一个深宫妇人能查到什么,倒是楚王,无意中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鲁妙将怀里的小木箱递给鲁崇。
鲁崇打开木箱,里面是竹简和一个小瓶子。他拿起竹简,看到上面刻着一个火焰般的云纹,正是何氏惯用的印章。
读着竹简的内容,鲁崇不禁出声道:“这,这……是何复写给君父的密信。”
看完竹简后,鲁崇心下懊恼,原来君父的死不是卫国所为。
鲁妙道:“君上,这封密信上已经写明了,何复就是因为君父附楚的事,派陆临来鲁国将他毒死。”
“但这何复已经死了,咱们也不用为君父复仇了。”鲁崇道。
“何复虽然死了,但他不是主使之人,主使之人乃是晋侯瑄。”鲁妙道。
“什么?可是君父死时,是晋侯丰在位的。”鲁崇惊讶道。
“因为晋侯瑄早就密谋夺取晋侯丰的君位,他一直和何复有勾结,就是他让何复杀死晋侯丰的,他还和楚王素有仇怨,也怨恨君父附楚,君父是他……让何复毒死的。”鲁妙道。
“阿姐,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鲁崇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鲁妙拿起木箱里的小瓶子道:“证据就是这瓶药,你看看。”
鲁崇打开瓶子,闻了闻,神色突变:“这药跟君父死时中的毒一样,你是怎么拿到这毒药的?”
鲁妙道:“这药,是卫太子妇交给大王的,是晋侯瑄命一名卫宫的医师所制,某次晋侯瑄秘密会见这名卫医,被卫太子妇发现,她才知道了这件事,就告诉了楚王。”
鲁崇一屁股坐到垫子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鲁妙蹲下来,轻声道:“君上,晋侯瑄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你一定要为君父报仇啊。”
周王畿,洛阳宫。
南春在房里看着陈国人送给她的楚国密信,是催促她尽快除掉大王姬的,看来她必须要动手了。
她已经策划了许多时日,为的就是可以万无一失。申荼在训练舞姬时曾教过她们该如何做,她打算让姬扬去找大王姬玩捉迷藏,借机引大王姬到桥上,让宫女把她推进水里。
然后她派宫女邀请姬瑾的妾柳夫人,大宰柳昌的侄女来她宫里喝茶,柳夫人一定会经过那座桥,再让宫女指认看到柳夫人推了大王姬。
除了人证,还要加上这封信做物证,才能保自己全身而退。她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这封楚国密信,藏到柳夫人的宫里,透露出是楚国指使的,如此真真假假地才更易让王上相信。
几日后,大王姬落水而死,姬瑾与祝烟罗悲痛欲绝,将柳夫人抓起来拷问,还在她的房里搜出了罪证。
姬瑾勃然大怒,将柳夫人斩首,柳昌替柳夫人求情,被姬瑾降职为大夫,单昭升为大宰。
“王上,你要为女儿报仇呀,杀了楚子。”祝烟罗的双眼哭的红肿。
“王后呀,你莫要再伤心了,这件事寡人会处理的。”姬瑾喊道,“来人,传姬皙来。”
姬皙听到姬瑾要他去刺杀楚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楚钺的身边护卫众多,以他的武功,怎么杀得了楚钺,如果刺杀不成,楚钺定会想办法弄死他的。
姬皙满脑门都是汗,他扑通一声跪下道:“王上,刺杀楚子极难成功,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求王上为活着的人着想。臣看,与其刺杀,不如让他出出血,向他索要些黄金土地马匹之物,增强王师战力,以此捍卫王畿。”
姬瑾同意了,命郑国以纳贡之名,派人去楚国索要八千镒黄金,八百里地,八百匹马,三百辆战车。
楚国为了赔偿王姬之死,给了八千镒黄金,五百里地,七十八匹马,三百辆战车。
姬瑾看着贡品清单,愤怒不已,他已经对楚国格外开恩,这楚国还敢不全数奉上贡品,诸侯要是都跟楚国学着,他这个天子还怎么当,必须攻楚国,让楚国知道他的厉害。
“阿皙,你再去晋国,让晋侯邀诸侯会盟伐楚。若他不从,再用上次削地纳贡的理由逼他就范,大王姬也算是他的儿媳,他们晋国该为大王姬报仇。”姬瑾道。
陈国,宛丘宫。
晋、郑、卫、鲁、陈、曹、许七国于宛丘宫的一处花园里歃血为盟,共议伐楚之事。会盟场地是由陈国布置的,极其简单,只在地上凿了一个用于埋牛牲的方坎。
姬瑾以楚国谋害大王姬为由,命晋国举行会盟讨伐楚国。晋国发会盟竹简给诸国,邀请与会,但多国因不敢攻楚和会盟原由不当,而拒绝参加会盟,故只有七国参加会盟。
七国国君走在陈国花园中的一条青石小径上,一边散步,一边谈论出兵攻打楚国的事。小径两旁的草木郁郁葱葱,散发出清新宜人的气息。
“陈君打算什么时候放回梁卿?”姬瑄道,陈国以大王姬改订婚晋国为名,将梁序扣留,如今大王姬已死,陈国就没有理由扣留梁序了,该将他放回。
先前姬瑄写信,让陈祚放回梁序不成,姬瑄还有派万献带人来宛丘劫狱,结果楚国派人严加看管梁序,万献等人被楚人发现,只好退回晋国。
陈祚知道天子命晋国举行会盟,不仅是要伐楚,还要伐陈,道:“只要晋君答应这次会盟不攻陈,寡人明年就放回梁序。”
姬瑄盯着陈祚,沉声道:“寡人希望陈侯能说到做到。”
陈祚低头不语,他的肩膀垂着,眼中黯淡无光。
姬瑄感觉今日的陈祚有些怪异,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在害怕什么。他感觉陈祚不是在害怕晋国会攻陈,而是别的东西。
这陈祚罪行累累,非但护不住二姐和她的孩子,还害死他未出世的孩子,刺杀天子谋害王姬,这些事都敢做,他还会害怕什么呢?
站在姬瑄后面的梁训开口道:“陈君,我很是思念父亲,可否让我去探望父亲。”
陈祚便让一个侍卫带梁训去看梁序。
姬瑄切入正题:“本次天子命诸侯会盟共议伐楚,诸位既然前来会盟,就是愿意助寡人攻楚的。寡人欲发兵八百乘伐楚,诸位若想出兵就出兵,不想出兵的可出些钱粮兵器。”
八百乘!六国国君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姬瑄这次恐怕不是要伐楚,而是要灭楚。
卫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晋君真的要攻楚吗?”
姬瑄道:“是,楚国早就该被讨伐了。”
郑羽道:“晋君,寡人以为周王畿这次给出的攻楚理由不当,我等不能以这样的理由攻楚。”
鲁崇道:“郑君说的对,大王姬是天子之女,晋太子的未婚妻,她的死是天子与晋君的家事,你们自己去找楚君报仇就是了,何必拉上大伙呢?”
其他国君纷纷附和。
姬瑄道:“会盟伐楚乃是大家自愿,诸位若觉得伐楚之事无理,有想退出会盟者,皆可退。”
气氛一时紧张,六国国君面面相觑,却没有挪动一步。
陈祚道:“我等已结盟,再退出就是背誓叛盟,会被诸侯耻笑,怎能退呢。”
姬瑄道:“会盟会的是心,诸位已心向楚国,又何必勉强留在这里。”
一个侍卫跑来,在陈祚耳边说了几句话,陈祚面色一变,对姬瑄道:“晋君,方才有人传信来说赤狄侵晋,林奉让梁训先回晋国抗狄,他已经启程了。”
姬瑄轻轻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焦灼之色,会盟进行地如此不利,还是早些结束罢:“诸位可愿出兵马钱粮攻楚?不想出者,寡人绝不强求。”
郑羽道:“晋君,就不能不攻楚吗?”
“王命不可违。”姬瑄平静道。
“什么王命不可违——”鲁崇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他的眉毛倒竖,逼近姬瑄道,“你儿子的未婚妻死了,凭什么让我们出兵,为了你们流血拼命?”
郑羽也上前,盯着姬瑄道:“天子居然还为报私仇而伐楚,晋君非但不加以劝阻,还纵容天子,如此行径,分明是对诸侯无礼。”
姬瑄的眉毛微微颤动,眼里露出一丝疑惑,正欲开口。郑羽和鲁崇却一脸阴沉,突然伸出双手猛地推向姬瑄,姬瑄躲闪不及,向后跌去,摔倒在身后的月季花丛上。
姬瑄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离开月季花丛,理了理衣襟,双眼冷冷扫过六国国君。
郑羽和鲁崇忙低下头,拱手道:“我等一时失了手,晋君无碍罢。”
祁彰上前道:“君上累了罢,可否去宫内稍事休息。”
“嗯,寡人看诸位也累了,有些心浮气躁,都去歇息一会儿再议事罢。”姬瑄迈步欲离开花园。
卫言拦住他道:“我等未觉得累,晋君这才讲了没多久,大家还在兴头上,你作为盟主怎能走呢。”
陈祚也道:“晋君莫不是生气他们二人的气了,他们已知错了,晋君宽宏大量,不要和他们计较了。”
姬瑄道:“卫君陈君多虑了,寡人只是想歇息片刻罢了,还请几位稍候。祁卿,我们去偏殿罢。”
六国国君只好让开。
走到宛丘宫偏殿时,姬瑄停下了脚步,道:“祁卿,寡人忧心赤狄攻晋之事,我们停止会盟,先返回晋国罢。”
“是。”祁彰也觉得这次会盟进行地剑拔弩张,不必继续了,便吩咐一个侍卫去告知陈祚,其余侍卫和他们一起出宛丘宫。
姬瑄与祁彰、大夫林裕坐在一辆马车上,他们要赶往渡口,乘船回到晋国。
上了马车后,姬瑄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额焦冒出细汗,将头靠在车厢上喘息着。他解下腰间的红色香囊,放在鼻端,用力嗅着它散发出的馥郁芬芳,仿佛要将所有的香气都吸进肺里。
祁彰察觉到姬瑄的异样,道:“君上怎么了?”
姬瑄的身体微晃,又深吸了一口香囊的香气,缓缓道:“祁卿,寡人中毒了。”
“中毒?”祁彰脸色大变,而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刚才的花丛?”
“是,花丛里藏着有毒的熏香,寡人闻到了,六国国君怕是早有密谋,加害寡人,陈宫已不能留。”姬瑄道。
祁彰立即掀开马车窗户上的布帘,已经看不见宛丘宫了:“林裕,你快去叫随行的医师来。”
林裕让马车停下,找来随行医师。
医师给姬瑄把了脉,扒开眼睑看了看,神色惊慌道:“君上所中之毒极为剧烈,君上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臣需尽快去找些草药为君上解毒。”
姬瑄的嘴唇微微颤动,六国,还得加上楚国,既然朝他下手了,就是想一击必杀,当然要用剧毒,不知,此毒会多久发作。
医师看到姬瑄手中的香囊,道:“此香囊可否让臣一观?”
姬瑄把香囊给他,医师嗅了嗅,又打开看了看里面,道:“这香囊可解部分毒性,可惜里面的药草还不够熬汤药的。”
祁彰道:“医师,你速带几个侍卫去附近找草药,我先送君上去渡口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