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打死我!”姬皙喊道,他不停地打颤,疼痛在他全身蔓延,几个侍卫仍然轮流上前打他板子。
突然听见姬皙这么说,姬瑾内心更加烦躁:“要是打死你,能变成大吉就好了!”
第五卦的结果是为咎,咎表示过失,灾祸,在吉凶等级是第五等,有为咎,何咎,无咎三种。为咎即为将成灾祸。
总算不是凶了,姬瑾长舒一口气,下令今日纳吉到此为止,改日再占。
果然让王后打自己,占卜情况就好点了,姬瑾低头思虑道,看来上天就是责怪他做了许多失德之事。
又择了一天纳吉,因第二个占人是王畿最擅长占卜之人,占卜之术颇具盛名,姬瑾便令他再试一次。
为表诚心,姬瑾打算放一碗自己的血,祭祀祖宗神灵,他自己割最可表诚意,但他要是忍不了疼,怕是就不敢接着割了。
倘若王畿和晋国联姻,他就可以号令晋国增加纳贡,补充王畿财资,也能更好地借助晋国之力捍卫王畿。
想到这里,姬瑾咬咬牙,脱下一只袖子,露出肩膀道:“王后,你来为寡人放血。”
祝烟罗握住刀,割破姬瑾肩膀的血肉,疼痛感向姬瑾袭来,他的嘴角直打颤,肩膀上鲜血直流,流入碗里。
用一碗血祭祀后,第二个占人开始占卜,无奈龟甲上显示的仍是终凶。
占人苦声道:“王上,天已有意,天命不可违啊。”
姬瑾忍住伤口的痛楚,道:“寡人乃天子,定能求上天回心转意!来人,换回那个占第五卦的占人,继续放血!”
第三个占人重新上来占卜,姬瑾又放了一碗血用于祭祀。
“王上,这次的结果是无悔。”占人看过龟甲,禀报道。
无悔属于吉凶中第四等的悔,意为没有烦恼。
姬瑾明白,这个占人占卜之术不如第二个,既然如此,那他不怎么懂占卜,可以自己亲自占,或许结果比这些都好!
“寡人乃天命之子,更能接纳上天之意,此次周晋联姻对王畿来说非同小可,王姬是寡人的爱女,为了王畿和她的将来,寡人要亲自占卜。”姬瑾正了正神色,扬声道。
姬皙极力忍住身上疼痛的折磨,强撑着拿上一个龟甲,并朝姬瑾递上燃烧龟甲所用的木炭。
姬瑾亲自点燃龟甲,龟甲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已是占的第八卦了,依照龟甲上的裂痕,结果为何咎,亦属于吉凶第五等中的咎。
何咎,意为不构成灾祸。
姬瑾垂眸,眼神中透出深深的疲惫和忧虑,为了大王姬的纳吉礼,他已经放了两碗血,王室和众臣也都打过了,再占下去他就顶不住了,就选择其中最好的一卦无悔,作为纳吉结果告诉晋国吧。
驿馆,几案上摆放着一只的香炉,朴素无华,风雅内敛。香炉静静燃烧着,并未飘逸出缕缕青烟,在空中弥漫着无味的气息。
何复看着手中的竹简,这份竹简是姬瑄寄来的,信上交代,倘若纳吉结果不吉,那便向天子退婚。
合上竹简时,他嗅到无味的气息,没有察觉出来有哪里不对劲。
何复的随从过来,将这份竹简收好。
听到门口有声响,何复起身出去,王宫的侍者禀报道:“请晋使随小人入宫觐见王上,王上要宣布大王姬的纳吉结果。”
“有劳了。”何复颔首笑道。
何复与几个随从一起离开驿馆,刚出驿馆,还没走几步,顷刻之间,何复步履不稳,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晋国大夫陆启,也随何复一起出使王畿,他正准备出门,就听到外面声音不对,赶紧快步跑去。
“何正卿——”陆启见状不妙,眼眸间闪出惊愕,连忙过去扶住他。
何复正欲起身,胸口却血气翻滚,猛然涌上咽喉,他面色苍白,挣扎之际黑血已从口中喷涌而出,嘴角挂着血丝,令人触目惊心。
“我命不久矣……,不能完成君上所托,你们要……继续完成。”何复断断续续地出言道,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何正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君上所托。”陆启泪流满面,看着何复阖上了双眼。
不仅何复当场丧命,连何复的两个随从也死了,症状与何复相同。
陆启安排人把何复与两个随从的尸体运回晋国,自己继续去洛阳宫见天子。
远处,卫锦和她的贴身婢女,还有卫锦的外甥季翰,悄悄躲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季翰双眼间堆叠着几分得意,他早就看何复不顺眼了,现在何复终于死了。
何复之死为鲁卫楚三国共谋,卫言为了给卫如意报仇,想杀了何复,便从赤狄亚卿斛律拔那里讨来毒药,安排他的妹妹卫锦下手。
楚国还用财物贿赂鲁侯崇一同谋害何复,也给了季翰许多钱财,季翰便主动向鲁崇请缨,来协助杀了何复。
得知何复奉命出使王畿,卫锦和季翰都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季翰亲自驾马车,来林奉府邸中接卫锦,对林府之人谎称卫锦是去探望她的姐姐,也就是季翰的母亲。
卫锦向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明白她想问什么,道:“公主放心,婢子已经让驿馆的侍者把那个香炉处理掉了!”
香炉中的毒药很是剧烈,吸入不久之后人就会死亡,正如何复以及那两名侍者。卫锦和婢女瞅准时机,贿赂了驿馆的侍者,让侍者将何复房间中的一个香炉,暗中换成了毒香炉。
听婢女这么说,卫锦明白证据已被销毁,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举既能完成兄长卫言所托,还可为她和原配丈夫所生的一双儿女谋个锦绣前程。
事先,卫言便允诺何复死后,就将她的儿子董荣升为大夫,她的女儿董氏在鲁宫为妃嫔,鲁崇答应将董氏的位分升为美人。
三人转身离开,季翰为卫锦驾车,送她返回绛都林府。
洛阳宫,姬瑾坐在王座上,目光落在走入大殿的晋使身上。
陆启稳步走上大殿,向姬瑾行礼,一举一动皆颇具风范:“陪臣陆临参见王上,谨听王上宣布太子婚事的纳吉结果。”
陆启一路走来,观察到满朝文武显然都遭了痛打,竟然连姬瑾脸上都有被掌掴的红痕。
“你看着面生,何正卿怎么没来?”姬瑾见来的不是何复,讶然道。
陆启便将情况如实告知,姬瑾神情诧异,眼睛泛着几丝惊恐,何复竟然死了,想到纳吉时占卜的凶卦,莫非是……凶卦应验了!
“天有不测风云,何正卿这般栋梁之材,不想遭遇此难,寡人定派人协助晋国调查此事。”姬瑾道,“逝者已去,生者如斯,周晋联姻仍要继续,晋太子和大王姬纳吉结果为何咎,即为不构成灾祸。”
他本想用无悔这一卦,即没有烦恼,眼下出了这种事,显然不合适,那便用他亲自所占,第二好的何咎好了。
“既然如此,还请王上准许晋国退婚。”陆启朗声道,“楚国的占卜结果比晋国的还好些,都与王姬退婚了,为了王姬的将来,晋国更当退婚。”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大夫罢了,也胆敢说退婚!”姬瑾声音傲慢,不满地道。
陆启神情如常,眸间没有畏惧,看了看殿上形态狼狈的卿大夫,出言问道:“陪臣见诸位卿大夫神色有异,莫非纳吉结果是王上通过打人才得到的?”
“你,在此胡说八道!”被戳破了实情,姬瑾顿时脸上挂不住,“寡人这是感动上天,进而获得纳吉结果。”
“莫非原本占的是凶?”陆启微微惊讶,他知道,比咎更差的一级只有凶了。
姬瑾深感晋国连个大夫都这么难对付,只好承认。
“请王上准许退婚。”陆启拱手道。
姬瑾马上泪眼朦胧,想借此博得陆启同情,并让卿大夫们都跪下央求陆启,不料陆启仍是不依不饶,姬瑾便下令把他扣留在王畿上刑。
晋国,绛宫。
“君上,大王姬纳吉不吉,陆启请求天子退婚,被天子扣留在王畿了!”梁训接到密报,匆忙来禀报姬瑄。
闻言,姬瑄如墨的眉峰微蹙,近来晋国的灾祸接踵而来,先是何复遇害,六卿调整,如今陆启又被扣留。
何复的死因,他已派人调查,本想交由梁序处理,但梁序奉命出使陈国,为姬煦和大王姬订婚的事,向陈国道歉,尚未归还,所以先由司空钟敬调查。
姬瑄神情肃然,眉宇间流露对此事的担忧:“寡人这就去王畿,劝说天子放了陆启。”
周都,洛阳宫。
见姬瑄亲自来了,还未等姬瑄行完礼,姬瑾就急忙道:“晋君来的正好,大王姬和晋太子婚事纳吉结果为何咎,六礼中的第四礼纳征也已完成,接下来便是请期了,就定在大王姬及笄那年罢。”
行过礼后,姬瑄双眸微抬,出言道:“臣管束卿大夫不严,以致陆大夫唐突了王上,还请王上宽宏大量,放了陆大夫。”
听了这话,姬瑾心中的失望和怒气交织,他殷切地询问婚期,姬瑄却对此置若罔闻,只顾着让他放了晋国的大夫,显然不把他的女儿放在眼里。
姬瑾忿然盯住姬瑄,嗔怒道:“晋君先回答寡人问的话!”
从姬瑄那双墨瞳中,姬瑾洞察到他明显是不愿答应这桩婚事,果不其然听到姬瑄的声音:“纳吉结果不吉,小儿配不上大王姬,还请天子准了晋国退婚。”
“好你个姬瑄,其他国都巴不得迎娶王姬,你晋国竟如此倨傲!”姬瑾气地一甩袖子。
“恕臣直言,臣听闻纳吉礼在宗庙进行了多次占卜,多次结果都是凶。”
姬瑄心中亦认为,陈楚和大王姬的纳吉结果比晋国更佳,楚国是无悔,陈国是终吉,都被天子退婚了,晋国纳吉结果这么差,更该退婚才是。
“你听谁说的!”姬瑾勃然大怒。
“前段时日臣去郑国和郑伯议事,郑伯向臣告知了此事。”姬瑄道,不禁想到当时郑羽得意洋洋的神情,一副晋国肯定娶不了大王姬的模样。
“你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姬瑾矢口否认,一边在心里暗骂郑羽多嘴,郑国和王畿接壤,王畿很多事都瞒不住郑国。
姬瑄再度开口道:“还请王上放陆启归晋。”
“晋君可真是爱护臣下的贤君,这么关心你的臣子,那寡人就放了他。”见姬瑄又转而不谈婚事,姬瑾横眉冷笑,觉得他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不过寡人有个条件,就是晋国不退掉这桩婚事!”
姬瑄仍然坚持拒绝,声音犹如切冰碎玉:“天子何必强求呢?姻缘不可强求。”
“寡人偏要强求!”姬瑾一挥手,厉声道,“将陆启带上来。”
侍者将陆启抬上来,陆启已被打的遍体鳞伤,陷入了昏迷。
“晋君再不同意,他就死了,想必晋君也不愿意眼睁睁看见晋臣去死吧。”姬瑾直视姬瑄的眸子,狠狠威胁道。
姬瑄倒吸一口凉气,恳求道:“天子就不能换个条件吗,晋国可以献上钱财珠宝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