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光熹微,光芒驱散走了淡淡的水雾。树木被朝霞披上了金色轻纱,纤细如丝的碧草上犹带露珠,散发着芬芳清新的气息。
白狄军营附近,林裕和晋兵堆叠柴火苇草,点燃烽火。
一缕烟火于烈焰中而起,直上九重,惹人注目。
“有烽火!晋军定在传递情报!”白狄主帅看到烟火,叫几个白狄兵去问问他们在做什么。
“这位兄弟,你们在我们的军营附近燃放烽火,是有什么急事吗?”白狄兵见林裕面容和善,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眼中闪烁着期待。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林裕面露几分不耐烦,一副不想透露的模样,转身就要带晋兵离开。
“这位兄弟先别走。”白狄兵的声音顿时着急起来,一边拦住林裕,一边掏出三镒黄金塞给林裕,小声道,“你看这些够了吗?”
林裕点点头,眸间浮现笑意,那眼神仿佛在说他真够意思,悄悄收下黄金,压低了声音道:“我们用烽火告知另一支晋军,我们也到抵达新城了,可以和他们一起夹击秦国了!”
“那……另一支晋军在几日前就抵达新城了吗?”白狄兵极力掩饰脸上的不安。
“是的。”林裕毫不迟疑地道,而后又道,“我该回去了,不和你多说了。”
林裕和一众晋兵已经远去,白狄兵却站在原地,攥了攥拳头,神色分外紧张。不行,他要赶紧去告诉头领,他们匆匆赶来拦晋军,谁知晋军却兵分两路,另一支晋军竟然几日前就抵达新城了!
当天白狄军便整顿兵马,收拾好刀剑长枪匆匆撤离,去阻拦另一支晋军。
见白狄军已去,祁彰下令晋军继续前行。他让林裕用烽火制造假象,向白狄谎称还有另一支晋军,就是为了引开白狄军,看来此计奏效了。
晋军一路势如破竹,秦军很快就抵挡不住,只好再向白狄求援。
白狄军追赶林裕口中的另一支晋军,一无所获,又接到秦国的求援信,顿时明白是中了晋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但是眼下白狄行军疲惫,便寄信回绝了秦国。
雍宫,秦瀛来回踱步,扔下手中白狄寄来的竹简,一甩袖子对西斌道:“亚卿,你再去和白狄谈判,答应他们些条件,让白狄再出兵救秦。”
西斌走后,秦瀛又寄信给王畿,央求天子令晋国撤军,只要晋国撤军,秦国立刻补上纳贡。
由于秦国开出的条件,白狄答应了救秦,便去和晋军交战。
“君兄,晋军从秦国撤离了!”秦高步履轻快,拿着来自前线的战报,呈给秦瀛,“天子下令让晋国撤军,再加上白狄相助,我们这次和晋国交锋,未丢寸土!”
接过秦高递过来的竹简,秦瀛眉眼弯弯,欣喜之情充盈着面容。
秦高顿了顿,又道:“晋军见白狄违背和约,祁彰以此为由率晋军追击白狄,从白狄手中夺了五千里地。”
“太好了,高弟,你赶紧启程把白狄公主再接回来罢。”秦瀛笑道,这次请白狄帮忙没白费功夫。
“是。”听到让他将休掉的妻子再接回,秦高的目光不禁暗淡下来。
鲁国,鲁都。
太夫人姜宜其语重心长地道:“崇儿,咱们鲁国势单力薄的,想要在这些大国之间周旋,还得给你找个靠山才行。”
“是,母亲想怎么找?”鲁崇道,他原本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经过会盟被扣留在郑国几个月,吃了一些苦头后,脾性有所收敛,知道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了。
“你虽已纳了楚女宋女卫女为妾,但我一直没答应你立她们为君夫人,就是想给你娶个齐女为妻。历代鲁侯必求娶齐女为君夫人,不是公主,也得是宗室女,就是为了求得大国的庇护,你可明白?”姜宜其道。
鲁崇纳了宋国宗室女为如夫人,加强了鲁宋关系,陈国攻鲁时,宋国便援助鲁国。
至于他的小妾卫女,是卫言妹妹卫锦和原配丈夫之女,卫国卿族女。之前由于先鲁侯之死,季翰去卫国杀了人给先鲁侯偿命,卫国为了缓和了鲁卫关系,就把卫言的外甥女送给了鲁崇。
可是,上次鲁卫曹一起攻打滕国,攻下了十二座城池,曹国先分了五座,剩下的城池让鲁卫分。
卫国凭着宋禄宠爱的如夫人卫女,让宋国介入其中,帮助卫国分了五座城池,鲁国只分得两座。鲁崇咽不下这口气,就出兵攻卫,夺走了卫国分得的三座城池。
卫言气急败坏,让宋国也出兵,和卫国一起攻鲁抢回城池,宋禄没有答应,卫言就让宋国赔偿卫国的损失,宋卫矛盾上升。宋国后宫又发生了如夫人卫女害死宋国夫人姬媱次子的事,姬媱就逼着宋禄将卫女赶回了卫国。
此时陈国正卿之子解愁从晋国坐牢期满释放,卫女的父亲卫显便将她改嫁解愁。
鲁崇收回思绪,要是有齐国撑腰,鲁国何惧他们,点头道:“寡人明白,母亲是想让齐侯长女做寡人的正妻吗?”
这次会盟齐侯没有被抓,不仅因为齐国是大国,并补上了纳贡,还因为晋齐是姻亲。若是齐鲁联姻,鲁国的处境也会好一些。
“对,齐侯长女姜笙已到了及笄的年纪,你若能娶到她,就能延续齐鲁姻亲之谊。还有齐侯二弟姜慎的女儿姜岚,也一并求娶来做你的如夫人。”姜宜其道。
“谢母亲如此为孩儿着想。”鲁崇道。
姜宜其母子带着聘礼,去齐国求娶大公主姜笙、宗室女姜岚,但姜原却另有打算,想让姜笙做周王畿的太子妇,虽然不一定能成。
鲁崇只好先纳姜岚为如夫人,若姜笙做不成周太子妇再娶她为鲁国夫人,或者等几年求娶齐侯次女姜璧。
周都,洛阳宫。
姬瑾看到聘礼,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晋使在洛邑先等候几日,待纳吉结果出来后再归晋复命。”
“劳烦天子了,陪臣暂且告退。”何复行礼后,离开洛阳宫,他已送上聘礼,便返回暂居的驿馆。
何复此次奉命出使洛邑,因晋太子和大王姬订婚之事,向天子献上聘礼。
按照六礼,第三步为纳吉礼,由男方占卜婚姻吉凶,纳吉礼结果出来后,再送上聘礼。
天子却让晋国先将聘礼送来,并且以爱女为名,说自己占卜才更放心,不准晋国在宗庙纳吉,把这件事交给王畿来做。
王畿宗庙,庄重肃穆又不失气派,摆放着太牢、玉璧、丝帛等祭祀物品。
姬瑾前来祭祀祖宗神灵,后妃子女,宗室、臣子都身着吉服,随姬瑾一起参加祭祀。
行跪拜礼时,跪在最前面的正是姬瑾,他诚心叩拜祖宗神灵,祈求祖宗神灵保佑,周晋联姻顺利。
姬瑾神情专注地看着占人纳吉,生看怕错一丝一毫,他身旁的是王后祝烟罗,大司徒姬皙,以及姬皙的弟弟小司寇姬泉。
龟甲经过烈焰灼烧,裂开痕迹,占人仔细一观,又见姬瑾充满希冀的眼神,声音不禁哆嗦起来:“回王上,晋太子和大王姬的婚事,卦象是终凶!”
“什么——”姬瑾闻言一怔,眉峰陡然扬起,仿佛被迎头重重打了一棒,两眼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吉凶的六个等级中,凶是最差的一等,分为贞凶和终凶两种。
凶,凶险也。终凶,意为最后的结果是凶。
这占卜结果还不如楚国占的呢!
当初,楚国和大王姬的占卜结果为无悔,二王姬是悔有悔。悔在吉凶等级中是第四等,这跟晋国的,直接就是最差的凶。
目下正值夏日,骄阳似火,弥漫的暑气本就炽热得令人心神烦躁,姬瑾身上还穿着繁缛华丽,又厚重的吉服。
加上此事,姬瑾更加心浮气躁,额间已布满淋漓的汗珠,他抬手扶了扶额头,对众人道:“兴许是今天日子不好,再另择吉日占卜吧。”
面上虽如此说,姬瑾的心却砰砰直跳,在心底觉得,是他德行有失,天要惩罚他了!
到了另择的时日,姬瑾带领后妃子女,卿大夫以及宗室再次举行纳吉礼。
此次占人所占的结果不是终凶,而是贞凶。
贞凶,表示整体上都凶。
“王上,这次结果是……贞凶。”占人脸色分外难堪。
“你才学疏浅,不堪大任。”姬瑾抬手指了指占人,吩咐道,“来人,把他带下去责罚,换个占人来!”
占人哭喊着,被侍者拖下去领罚。
姬瑾长叹一声,好在他没有让晋国占。原本他就觉得,姬瑄不怎么想让晋太子娶王姬,倘若晋国在宗庙占卜到凶,就会派人来王畿退婚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姬瑾想到还有办法,也是诸国中常用的,便是抽打王室中人或卿大夫,以示诚心,以此感动祖宗神灵,得到吉卦。
他德行有失,这些宗室卿大夫想必也都德行有失,故而上天惩罚他,不让他求得吉卦,如此周晋便无法联姻,他也无法用这门婚事为王畿谋利益,姬瑾想到这里,简直忍不住掉下眼泪。
单昭带第二个占人过来,这个占人是王畿最有威望的占人。
姬瑾看向众人,出言道:“周德有失,故上天降下惩罚,我等犯有罪过,该表示悔过,感动祖宗神灵,获得上天的原谅,从而得到吉卦!”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上天原谅?”姬皙开口问道。
“在祖宗神灵面前受罚,以示改过。”姬瑾说完,就下令让侍卫拿木板开始打宗室之人。
姬皙和姬泉等宗室之人都被侍卫推倒,趴在地上,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叫苦不迭。
在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中,占人点燃龟甲,开卦占卜,占卜仍然是贞凶。
“给寡人重新占,再占!”姬瑾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会不会是打的人还不够多,姬瑾便让侍卫也打所有卿大夫。
占人只好重新开了一卦,努力想让占卜结果为吉,定睛一看,这一次结果仍是终凶!
“再换一个占人!”姬瑾道,一边急得团团转,看来上天仍然没有原谅他,还需加上他的儿子们,太小的就先不打了,先打庶子中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南春所出的姬扬。
木板打在姬扬身上,姬扬痛地哭喊大叫,眼中闪着委屈的泪光,豆大的泪水从脸上流下来。
南春见儿子被打,分外心疼,眸间噙着泪,一手紧紧攥住袖子,心里更加怨恨不甘,王上为了王后的女儿,却让她的儿子在这里遭罪。
第三个占人过来,为此事占卜,这已是第五卦了。
姬瑾生怕打的人还不够,便让侍卫也打两个嫡子,并抬起手打了自己一耳光,一边苦声道:“寡人有罪,寡人失德——”
脸上的疼痛火辣辣的,姬瑾不忍继续打下去,看来他无法对自己狠下心来。
“王后,为了我们的女儿,你一定要狠狠地打寡人!”姬瑾看向祝烟罗,既然他狠不下心来,就让王后打吧。
祝烟罗点点头,扬手狠狠向姬瑾的脸抽去,不一会儿,姬瑾的脸就被打出了道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