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弈姝最讨厌打发时光。
卢祎昨晚去了秦白楼,喝了一晚上的花酒,这时还在呼呼大睡。萧缙因科举一事,郁郁寡欢,天天憋在房间里练字排解。
崔弈姝打听到都城最好的几家书馆,先去了桐梓轩。
都城学究气氛浓厚,上午书馆已有不少人,崔弈姝粗略看了一番,只见书的种类十分丰富,并不以经史为主,所涉学科之广,可谓蔚为大观。
她正心里称赞书馆品味不俗,“东榆先生”几个大字便硬生闯进了她的视野。她放眼过去,书架有整整一面都是东榆先生的著作,竟比四书五经占的地方还大,倒显得她为独尊了!
崔弈姝叫住伙计,问道:“你家掌柜在何处?”
小伙计以为她要找书,“姑娘是要什么书,我可帮姑娘找。”
崔弈姝从架上拿下本《庄子今译》,沉着脸说道:“我想问这东榆先生何德何能,摆放的书籍竟比经史子集还多?”
“书店开门做生意,当然是什么书受大家喜爱卖什么。”盛宝珏本在后面整理新书,书馆安静,声音稍大一些便能听的清楚。
崔弈姝秀眉一挑,说道:“你是掌柜?”
“是。”
“你方才说书店是大家喜欢什么卖什么,难道不是掌柜有私心,故意将东榆先生的书摆满,以此误导购书人?”
盛宝珏笑了笑,“姑娘说笑了,商人重利,哪有做亏本买卖的。东榆先生的书好与不好,姑娘自可去看。”
盛宝珏指着窗边的几排座位,崔弈姝才注意到书店提供了座位,如此手头拮据的人亦可有书可读。她走过去,一一看过打开的书籍,里面近一半是东榆先生的书!
“时光有限,尤其是对这些穷苦却又想考取功名的学子,他们舍得将时间用在东榆先生的书上,还不能回答姑娘的疑问吗?”
崔弈姝闭口不言,臭着一张脸出去了。
湘君近日要写新本子,有些资料需要查阅典籍,她得去趟桐梓轩。
“盛老板,帮我拿一本《酉阳杂俎》和《太平广记》。”
盛宝珏见是湘君,从柜台拿出早已包好的两本书,“姑娘前两天提过,就等着你过来拿呢。”
“如此便多谢了!”
湘君刚要出门,盛宝珏叫住她,小声说道:“姑娘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上午有一女子来店,言语中净是对东榆先生的贬低,看衣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湘君并不以为意,“无事,文学作品本就是一家之言,有喜欢,有批判实属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
盛宝珏知其性子,也就不再多说了。
自上次摊牌后,端方一直在想怎么能尽快抓到郭琨。
沈家、林涧书院、飞御山庄都因越州小吏一案牵涉其中,郭琨与北辰谢家关系密切,谢宥杀人后便消失了踪影,郭琨擅藏匿,想必是他把谢宥保护起来了。
从都城接触的几次来看,郭琨和谢宥还在都城,至于为什么不离开,这是端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芫华这两日在医馆,湘君又忙着九歌楼的竞演,端方只得一人回家。
他走也想,坐也想,站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想。
其他人进门后,竟也都颇有默契的绕到一旁,静静的看着端方在那绕圈。
“他的头不晕吗?”
“可能武功好,定力会更强吧。”
众人带着笑意一言一语的讨论着,端方走的又快又稳,兜起的阵阵微风,让衣服下摆向后飞扬着,像一匹小烈马似的,带着倔强与冲劲。
芫华终是忍不住,咯咯咯的大笑起来,端方停住脚步,一抬头看见四人齐整整的站在眼前。
端方愣了一会儿,脑袋有些懵懵的,“你们一起回来的?”
周衍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不是一起回来的,但是是一起站在这里的。”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芫华也想逗一逗他,“我想以后可以在院子里装个磨盘,然后把你绑上,这一天干的活能顶上两头驴子。”
沈枫骞问道:“端方兄是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端方登时眼睛一亮,说道:“说起来还真跟各位有关。”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事。
端方便把郭琨如何涉及越州小吏案的事情说与众人听,事关越州吏案,线索又少,端方提到先找郭琨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郭琨不是江湖中人,你堂堂飞御山庄的少主,还逮不到他?”芫华说道。
端方摆手道:“论武功,他确实算不上高手。但他有个绰号,穿堂燕。郭琨轻功极好,江湖中可称第一。”
芫华恍然,嫣然一笑,“哦,原来那些时日你追的猫竟是他!”
沈枫骞思忖片刻,问道:“郭琨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有什么喜好。”
端方咬着大拇指,皱眉苦思,“喜好,喜好...他好似之前总喜欢去...”
“看戏!对!他喜欢看戏!”端方一跃而起,朗声道:“昔日听舅舅说起,郭琨常因喝酒看戏耽误正事,只有北辰谢家当时的老阁主能管住他。”
湘君说道:“那实在是太巧了,都城今年的‘百戏竞演’即将在九歌楼举行,可趁此机会来个请君入瓮。”
周衍道:“可知那郭琨喜欢什么戏?百戏竞演长达数日,从天明到灯灭,我们总不能天天蹲那儿守着。”
“我记得他喜欢仙道法术一类的。”端方说道。
“各位可听过《青灯引》?是说终南山有位 “青灯道长”,擅长引魂术,能以一盏青灯召回逝者魂魄,却因一次失手,被误认为害死了镇上的秀才,遭官府通缉,最终在破庙中被围杀。其中有法术对决,恩怨情仇,是近几年颇受欢迎的戏目。”
湘君自去了九歌楼,各类话本小说阅过无数,哪本精彩,反映最好,她自是门清。
周衍忽然想到白天的事情,对芫华说道:“芫华可认识郭统领?”
“认得。我到都城所找之人就是他,本来我还不知道,今早碰到秦怀芝,无意中才发现他师傅竟是郭嘉。”芫华并未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然坦诚。
周衍想起上午秦怀芝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哈哈的大笑起来,“芫华不知,你上午那番作为可是把怀芝吓坏了,他以为你是郭统领的私生女,徒弟把师傅的私生女亲自带到师娘面前,他这徒弟也是做到头了!”
芫华白嫩的脸颊升起一丝红晕,努努嘴道:“哼,谁是他的私生女,长得和门上的钟馗一般,脑子还笨。”
湘君瞧她嘴硬心软,一副埋怨父亲又气又爱的神态,倒不似为医者时的冷决老练,“如此你也不忍他丢了性命,孤身一人,从明净山到都城,足以证明你们之间的情谊。”
“正是,”沈枫骞不禁触景生情,想到死去的故友,“人生在世,有血缘为根,而后有立业为君臣,有成家为夫妻,有相扶为友伴。亲者亲亲,乃天性使然。此后忠爱,皆因本心流露,唯真而已,更为可贵。”
周衍见沈枫骞神情落寞,面露萧瑟之意,劝解道:“沈兄说的极是,吾等皆是真心相付的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