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殿下如今与王妃闹了别扭,伤病中只由仆妇照料是万万不行的,让奴婢去东院几日吧?”
老夫人原在念经,突然被柳若打断,又没头没尾的听了这么一套说辞,既忧心宁赫手腕,又对子媳二人的事有些狐疑,但想着多一个人照料儿子总是不会错,便也应允了柳若的提议。
柳若轻易得到老夫人允诺,光明正大往东院而去。
早已同蒲英打听清楚,五殿下正歇在书房,她手中端着厨房熬制好的药膳,像只胜利了的斗鸡一般,挺着胸脯,端着肩膀,一路直奔宁赫而去。
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五殿下怒喝的声音:“谁让你来此处的,离我远些,没我的命令,不许进书房。”
听上去殿下正在训斥下人。
柳若看了看手中的羹汤,觉得自己来的光明正大,便令门童进内通传。
屋内随即传来宁赫的声音:“让她进来。”
比起更刚才的怒斥声音,殿下此时让自己进内的话语倒是温和多了,柳若一手端着托盘,另一手赶紧抚了抚鬓角秀发,迈着莲步向屋内走去。
快速地环视一周,发现屋内只有宁赫与齐月,毫无疑问,刚才殿下是在对王妃发火。
柳若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声音甜腻:“殿下,王妃,老夫人命我给殿下送些药膳汤水。”
虽然口中喊着“殿下、王妃”二人,可是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分给齐月,只脉脉盯住宁赫。
“甚好。”
五殿下往常并不理会这些,今日却对自己和颜悦色,柳若心中料定他是气极了王妃,便又问道:“殿下手腕不便,这汤?”
“你来喂。”
柳若心中狂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从托盘中端起碗来,弱柳扶风般舀出一匙汤水,向五殿下嘴边递去。
宁赫喝下一勺,冷下脸来向着齐月道:“你还不下去!”
齐月听到,施了个礼便离开了。
柳若手中忙碌,脑中也不停地转动,思考着该怎么开始与宁赫说起这事。
不料五殿下自己开了口:“我堕马一事,你怎么看?”
柳若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殿下从来没有与自己主动问过什么话,此时自己近身侍候,又得他询问,便喜不自胜道:“王妃也是情不得已,太想亲近您了。”
“此话怎讲?”
看宁赫不解,柳若又继续道:“殿下,您想,前些日子,王妃处心积虑接近老夫人,今日又令您堕马,才好近身侍候,不都是想亲近您的打算。”
“亲近与令我堕马有何干系?”
“您若是受了伤,必然由她照料,她不就有了机会?”柳若笑笑,一副话里有话的意思。
“小小女子,竟敢谋害于我?”宁赫咬牙。
柳若继续道:“扎根针的小手脚,于王妃而言不是难事。”
“你怎知我坠马的详因?”宁赫不留情面问道。
柳若脸色一阵发白,手中汤匙也掉落在地,她顾不上捡拾,只跪在宁赫身前,慌乱答道:“老夫人告诉我说您因马匹被做了手脚而堕下。”
猛然又察觉,老夫人只跟自己说了是“做手脚”,却并没说清具体做的是什么手脚。
柳若嘴巴张了张,说了几个“我”字,只试图继续狡辩道:“我、我、我也忘记是听谁说起的。”
宁赫没再问话,室内归于宁静。
有时候死一般的沉寂才最让人难以忍受。
柳若抽搭着抬起头,余光打量着宁赫动作,发现他眼神看向一侧,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便又老实的伏在那处,不敢再有动作。
“为何换掉来福?”
宁赫本不欲多嘴再问,可是齐月既然专门提起了这人,想必和柳若是有些关系的。
一听这个名字,柳若抬头惊恐地看向宁赫,急忙反驳道:“殿下,您千万不要相信那小子瞎说,赶他走是他偷懒,和其他事无关。”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宁赫突然笑了,齐月虽不聪明,可也并不傻,怎么被这么个不中用的人给阴了呢。
便清了清嗓子道:“他是与我说了些你的话,我只想听你怎么说。”
柳若虽然此刻仍旧是跪着,可听到宁赫愿意听自己辩驳,心想殿下待自己还是不同的,便壮着胆子答道:“他诬陷我刻薄王妃,我岂有留下他的道理,况且,老夫人也同意了的!”
“母亲同意你赶他出府?”宁赫音调稍微提高问道,语气满是怀疑。
柳若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瞬间泄了下去,又闭上嘴不再言语。
细细回忆起来,柳若多次在自己面前拐弯抹角地说齐月居心不良,加之阳奉阴违针对于她,此次又处心积虑陷害她,心中猜想柳若必定是与齐月结下了仇怨。
“王妃可有得罪于你?”
“不曾”
这就怪了,刚才还笃定已经断出案情的宁赫,此时被柳若果断地否认搞糊涂了。
既然二人没有仇怨,为何事事针对她呢?
继续问道:“你可是不喜王妃?”
“异族女子,处心积虑的接近殿下与老夫人,我怕她对老夫人不利”,柳若萎顿在地,嘴巴开开合合说着话。
她这一说辞,自己倒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也并不是完全相信那些裕国来的人。
再者,提起母亲,宁赫又犯了难,母亲对这柳若感情不一般,若是处理,母亲必定伤心,就算是让母亲知道真相,恐怕她心中都会不快。
思虑一番,他站了起来,走到仍旧跪着的柳若眼前,蹲了下来:“看在母亲的面上,所有事情到此为止,你若再敢害人,我必不轻饶你。”
柳若抽泣出声,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误会王妃。”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怪异,宁赫却觉得她也不算是全无道理,毕竟心系自己与母亲,对齐月的排斥做的过火了些。
宁赫挥了挥手,令她下去了。
返回中院的路上,柳若擦干眼泪,心中暗自也有了计较,嘴里喃喃道:“五殿下是刚正不阿之人,阳谷城里不管谁犯下了事,他都是不留情面的处理,可唯独自己,他明明知道了我做下不堪之事,甚至是几件事,仍旧对我网开一面,看来对我也是另眼相待的,只要老夫人肯帮我一把,我未必不能与得到殿下喜爱,虽然自我出身不高,可是比起老夫人早年的洗脚婢身份,我如今还是略胜一筹的。”
自从柳若处得知了儿子与媳妇不和,老夫人诵经时总静不下心来,柳若又去了东院,久久没有回来,她便打算亲自再去东院走一趟,看看如今那二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未起身,柳若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若儿,你眼圈为何发红?”老太太看柳若似乎是哭过一般,关切问道。
“老夫人,没什么,做下人的不就是这样,任凭打骂。”
“胡说,有我在,在这府中谁敢打骂你?”
听老夫人如此一说,柳若原本发红的眼睛又蓄上泪水,一下坐在近旁椅子上,呜咽哭泣。
老夫人倒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轻抚她后背:“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母亲,您若是真心疼我,就将我许给兄长吧,哪怕是做妾,我亦是甘愿的。”
“你怎的突然又提起这事?”老太太若有所思的问道。
从柳若断断续续的表述中,老夫人总算理清了思绪,原来今日宁赫让柳若伺候了汤水,下了旁边齐月的面子,引起了她对柳若的不满。
与齐月交往数日,老夫人隐隐约约觉得她不像是善妒之人,可是转念一想,感情上的事情,外人还真不容易看出真面貌。
于是又是安慰柳若道:“若儿,若是你与赫儿有缘分,母亲自是不会阻拦的,只是此事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总是要问过赫儿的。”
见老夫人终于有所松动,柳若喜的什么似的,只拉着她的手不断说着:“母亲,日后我就能一直陪在您身边了。”
老夫人苦于眼前柳若哭哭啼啼,不再多说什么,仍旧是抚着柳若的手,浑浊的眼睛中满是犹疑与无奈,等着晚上宁赫来用膳的时候,找机会问问他的想法。
柳若心知,老夫人今日晚膳时分必定会与宁赫提起此事,可尽管五殿下如今不喜王妃,未必就会捏着鼻子纳下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她自己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午后,借着送药膳的名义,柳若又去了东院书房。
门童见她是授命于老夫人而来,又向前次那般轻易便放了进去。
柳若进屋时,宁赫正端坐在椅中,并未抬头,受伤那手自然扶在椅把上,而另只手则是拿着卷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殿下,该吃药了。”
尽管上午刚被他点破心机,柳若此时仍旧当做无事发生,轻手轻脚走近书桌,面色如常忙着手中当做的事情。
先是拿起托盘中的一炉小香,放在宁赫眼前桌岸上,口中说着:“老夫人怕您病中心烦,特意让我拿来些静心香来。”
宁赫眼皮都没抬的“嗯”一声。
接着又将药送到他眼前,按照以往的习惯,宁赫总是要将药晾上一阵,凉透了才会一口气吞如腹中,柳若也不着急,只是立在一侧等待,不发出一丝声音。
书读的正酣,宁赫并不在意身旁有人在侧,更何况还是母亲近旁的柳若,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寒冷的天气,自己竟然逐渐燥热,先是口中饥渴难耐,再是浑身一股受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放下手中书册,大力地扯了扯领口,好让呼吸更顺畅些,同时端起桌面上的药汤,一口气饮地见了碗底。
正当他想将碗放回桌面时,柳若也伸出双手来。似乎要来接住空碗。
他端着碗的手,与柳若慌忙伸向药碗的手正好相触,对方不但没有躲避,更是顺着自己指尖逐渐向上,像菟丝子缠上藤蔓般攀援上他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