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场上的茱萸果焙得酥脆,程发蹲在石碾旁挑拣籽粒。小石头举着竹耙把红云似的果实拢成堆,鼻尖沾着辣粉打喷嚏:"阿爹,王婶说辣子会吃坏肚子!"
"等她尝过就知。"程发用葛布蒙住口鼻,将晒干的野蒜丢进石臼。前世在消防队跟湘籍战友学的腌辣方子,混着青牛山的野蜂蜜,定能酿出别样风味。
沈冬倚着门框穿辣椒串,孕痣被热气蒸得嫣红。金线自指尖流转,将晒裂的茱萸壳修补如新。忽听得灶间"滋啦"爆响,程发宽厚的背影在油雾中若隐若现,铁锅颠勺的架势倒像在火场执水枪。
"尝尝。"男人古铜色掌心托着陶碟,辣香混着焦糖味直往鼻尖钻。沈冬就着他手腕抿了口,喉头突地发紧——酱汁在舌尖炸开七重滋味,先甜后辣,尾调竟泛着山泉的清冽。
小石头扒着灶台偷舔锅铲,辣得原地蹦跳却不肯撒手:"要配馍馍!"孩子顶着红扑扑的嘴在院里疯跑,惊得老母鸡扑棱棱飞上柴垛。
暮色染红晒场时,程发正给辣酱坛封蜡。忽听得里屋传来瓷器碎裂声,冲进去便见沈冬伏在炕沿咳血。白绢帕子浸透猩红,孕痣却反常地黯淡发灰。
"无妨..."哥儿想藏起帕子,腕子已被铁钳似的手扣住。程发摸到他冰凉的脚踝,想起晌午这人在溪边浣纱——定是贪凉浸了冷水。
"孙郎中说过不能受寒!"他嗓门一大,沈冬立刻缩成团发抖。小石头抱着药杵呆立门边,突然"哇"地哭出声:"阿麽要死了吗?"
程发心口像被茱萸刺扎中,放软声调将人裹进被褥。七星莲茶喂到第三勺,沈冬忽然攥住他衣襟:"当家的...若我熬不到冬祭..."
"胡吣!"程发截断话头,掌心贴上他单薄的后背。前世心肺复苏术的手法用在推拿上,竟逼得哥儿呕出黑血。血珠溅在辣酱坛上,釉面腾起细密
残月攀上青牛山时,程发背着药篓钻入老林。腐叶在靴底咯吱作响,惊起夜枭扑棱棱掠过树梢。他摸着岩缝里新结的蛛网——这是白日做的记号,七星莲该在背阴处抽芽。
药锄凿在青石上迸出火星,忽然瞥见藤蔓间闪过幽蓝。那花苞形似宫灯,蕊心七点金斑恰应北斗,正是医书记载的七星莲。程发摸出沈冬绣的香囊,里头装着引蜂的野蜜——前世救援时学的诱饵术,倒用在采药上。
指尖刚触到花茎,远处传来狼嚎。他反手抽出柴刀,却见岩洞中磷火点点。腐朽的棺木半掩在乱石堆里,露出半截鎏金衣角——绣纹竟与沈冬补衣用的针法如出一辙。
沈冬在炕上辗转反侧,金线不受控地在梁柱间游走。小石头蜷在他怀里说梦话:"阿麽别化成星星..."孩子腕上缠着程发编的平安结,随呼吸轻轻起伏。
忽听得窗棂轻响,夜风卷着血腥气扑进来。程发浑身泥泞地跌进门槛,药篓里幽蓝花瓣沾着血渍。沈冬扑过去扶他,触到后背狰狞的抓痕——分明是狼爪印。
"不碍事。"程发咧着嘴笑,露出沾血的牙,"那畜生踩中我布的捕兽夹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完好的七星莲,花苞在他掌心缓缓绽放,映得孕痣金光流转。
沈冬忽然落下泪来。金线自发缠上男人伤口,在烛光下绣出并蒂莲纹。小石头迷迷糊糊爬起来,举着辣酱坛子喊:"阿爹抹这个!辣跑痛痛!"
晨雾未散,程家小院已飘起奇香。程发按古方熬制药膳,七星莲混着老母鸡在陶瓮里咕嘟。沈冬倚着门框穿辣椒串,忽见小石头举着弹弓冲进来:"赵虎叔带了好多人!"
村人们捧着陶碗挤满晒场,原是辣酱香惊动四邻。王婶捏着馍馍蘸酱,辣出眼泪还不肯撒手:"发子这手艺,神仙闻着都要下凡!"
程发笑着舀出药膳,忽然瞥见人堆里有个生面孔。灰衣人捧着辣酱坛细嗅,指腹摩挲着坛底裂纹——那处被沈冬用金线补成凤尾纹。
"这位郎君好眼生。"程发横身挡住里屋,"要买辣酱得等下一窖。"
灰衣人抬眼轻笑,袖中滑出半枚鎏金令:"我家主子好辛味,特请程郎君过府一叙。"令牌阴刻的凤首衔珠纹,与沈冬后颈烫伤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