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
皇帝正在跟群臣商量雁门军情,臣子们都在群情激昂地抒发自己的看法,其中还有几个兵部的人提议让沈望川出征,被皇帝大骂了一顿:“九王如今牵扯朝政,许多事情还未查清楚。他究竟是乱臣贼子还是国之栋梁,就连朕都在观望,你们却急着将他推去边塞,难不成在朕不知道的时候,九王还结党营私了不成?!”
几个官员在天威震怒中惶恐跪下,一时噤若寒蝉。
皇帝冷冷地看着这群人,气的心口疼,他厌恶地别开眼睛,等着朝堂的议论声结束。
“报——”在皇帝头疼之际,又有个小太监着急地跑上殿来,皇帝的心情顿时更差了,张口就是呵斥:“混账东西!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小太监在皇帝的逼视下冷汗直流,他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举起双手。
皇帝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手中竟然有一份文书。
小太监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稳,但他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惊惶:“皇上,雁门关又来人了,这是最新的军情。”
皇帝的心陡然一沉。
梁启前脚刚到,后脚又来了新的军情,那只能说明……雁门关可能已朝不保夕。
“呈上来。”皇帝沉声道。
吴青赶紧下去将奏报拿了上来。
皇帝打开这重若千钧的文书,越看越心惊,吴青在皇帝跟前侍奉多年,从来没见过皇帝那副样子。
只见他额头的青筋直跳,后槽牙咬地紧紧的,握着文书的手用力到指尖都在发白,不知怎的,吴青突然感到了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危机。
他避开皇帝的视线悄悄看了文书一眼,只一眼,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御前大总管就被吓得腿脚发软了,因为文书上言简意赅地写了两行字:周毅病危,军心溃散,鞑靼猛攻,雁门危矣。
雁门是大魏抵抗鞑靼的门户,若是雁门破了,从雁门到京城将再无险可守,鞑靼的骑兵会长驱直入,纵马中原,到时候别说皇帝的皇位能否保住,连他的性命都要交代在鞑靼人的弯刀之下。
群臣还在等着皇帝宣布军情,皇帝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雁门军情如何?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到了此刻,皇帝像是绷到极致的弦突然松懈了下来,他将奏报往御案上一扔,冷笑地说道:“雁门就要破了,分忧?你们是能带兵打仗不成?”
话音刚落,满朝哗然。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鞑靼兵力强盛,京城兵力不足,大魏危矣。”
“周毅这个老匹夫,整个大魏都在等着他保家卫国,他却病危了!哼!焉知不是在装病,想将我大魏的山河拱手送人?”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着,要不就是大骂周毅无用,要么就是痛惜国家将亡。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想出可行的对策。
就在这时,皇帝的视线重新打量起刚才那几个提议让沈望川出征的人。
他们此刻还跪在地下,因为刚才触犯了天威,现在就像锯了嘴的葫芦,打死都不说一句话。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对这几个人说道:“几位爱卿先起来吧。”
“诺。”
都说事急从权,如果没有这么紧急的军情,皇帝其实是打算把沈望川耗死在天牢里的。
这个儿子一向不得他的喜欢,而且最近似乎不太安分,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总感觉头上随时悬了一把刀,让他寝食难安。
可是如今没办法了,朝中无人可用,边关又面临失守的风险,他晚放沈望川一刻,自己的性命就危险一刻,他怎能不忧心?
若是沈望川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定是要在心里狠狠地嘲讽他一番的。
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面对生死,还不是要让自己最看不起的儿子去替他守江山?
可是打退了敌人之后呢?
沈望川作为功臣,只会得到一些可有可无的金银财宝,然后就会重新被皇帝猜忌、打压,
而他早已厌倦了这些帝王心术。
如果这次让他带兵出征,那他回来后,这朝堂的格局就该变一变了。
早在齐天民跟沈望川说了雁门关的事情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利用这一战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准备。
再不用韬光养晦、再不用去装成皇帝的好儿子、其他皇子的好兄弟,他要将自己原原本本的脾性展现在人前,而他们再也不敢对他妄加置评。
天牢里无聊,沈望川盘腿坐在地下,用手指在地下写写画画,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他听到了狱卒的脚步声,也听到了随之而来的另一脚步声。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时刻,只不过,这一刻比他预想的来的更早。
“王爷。”吴青在他背后恭敬地唤了一声。
沈望川闻声回头,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吴公公。”
顾谦看着两个老狐狸一个赛一个的能演戏,很是无语,但他也没办法捂住耳朵,所以只好被迫旁观他们的交谈。
“王爷,皇上正在朝堂议事,有重要军情与王爷商议。”吴青显然有些激动,与他平时沉稳的模样相去甚远。
“哦,这样啊,”沈望川的表情一瞬间没有了刚才的热络:“父皇如今正在调查本王,本王乃戴罪之身,实在不配去朝堂议事。”
他像是被皇帝寒了心,整个人透出一种被冤枉了的委屈来。
吴青自然知道他心里在介意什么,赶紧温声劝慰:“王爷莫要妄自菲薄,放眼整个大魏,带兵作战有谁可与王爷比肩。其他事咱们先不提了,雁门有紧急军情,耽搁不得。事关大魏存亡,还望王爷速速与奴才去金銮殿。”
说完,吴青语气颇为严厉地对狱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门!”
狱卒赶紧将牢门的锁打开。
沈望川低头走出来,虽然被关了一个晚上,之前还挨了三十廷杖,可他看起来仍旧神采奕奕,像是那些惩罚从未施加在他的身上,他还是那样的顶天立地。
这样一个勇武的男子,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好像获得了某种不受伤害的保证。
吴青身为御前总管,这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身边感受到安全感,他不自觉地又看了沈望川两眼。
沈望川却回头看了看顾谦,他问吴青:“这人现在能放吗?”
吴青恭敬地说道:“待朝堂议事结束后,若是王爷想让他走出天牢,皇上想必也不会阻止的。”
他这话中的点拨意味不言自明,沈望川会意一笑,拱手对吴青道:“公公请。”
吴青也很客气:“王爷请。”
他俩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沈望川落后吴青一步,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他对顾谦眨了下右眼,像是某种俏皮的信号,在诉说着:等我回来。
顾谦被他这副浪荡子的模样污了眼睛,无语地别开了脸,只不过片刻之后,嘴角却不自觉上扬起来。
沈望川被皇帝重新启用,那他很快也要重获自由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