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到华阴西川驻军营地,比晏复预估快一炷香时间。
他引着林建军和苏勉往里走,将人带到军帐外停下脚步,以男女有别为由转身离开。
不过他没敢走太远,怕两尊大佛万一起争执赶不及,坐不远处晒太阳。
林建军一颗心都扑裴静文身上,掀起帐帘大步走进去,苏勉神色如常紧随其后,秋四抬起胳膊欲阻止,被苏勉的亲军指挥使拦下。
眼看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亲军指挥使给黄承业使眼色。
黄承业迫于无奈打圆场,说岐王这两天出人又出力,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的担心和紧张有目共睹,于情于理都该让他看一眼,何况大王也在帐子里,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秋四转念想想,理是这个理,就是有点怪怪的,但三郎没发话,犹豫片刻决定顺着台阶而下。
苏勉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当看见行军榻上女郎的形容,还是忍不住捏得拳头嘎吱作响。
许是风邪入体五脏燥热,她踢得薄毯像折扇堆叠榻尾,脸蛋比蒸熟的螃蟹还红,眉头紧锁睡得极不踏实。
棉布寝衣袖管被撸到大臂,露出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想是在林间奔逃被树枝刮伤,有些还带着深色血痂。
手腕上圈圈红痕格外显眼,自然半蜷握的掌心也都是擦伤,应当是逃跑时不慎摔倒。
裤腿亦卷到膝盖的位置,小腿处淤青大概是碰到水中石,右脚脚踝肿起的地方发青,定是摔倒时不慎扭到脚。
他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她摔倒后不敢叫疼不敢拖沓,强忍疼痛爬起来继续奔跑。
单是这样想着,滔天杀意似即将喷涌的岩浆,恨不得立即寻到贼子,把那些畜生通通大卸八块。
林建军心无旁骛侧坐榻沿,拉高榻尾的薄毯为她盖上,失而复得让他暂时停止思考,满心满眼只看得见一人。
五内俱焚好比火烧,裴静文不耐烦地打掉薄毯,哼哼唧唧叫热喊痛,林建军轻握住她手放回毯中,扭头便要出帐子拿药,不期然对上苏勉赤红的眼。
“你怎么进来了?”林建军剑眉微蹙挡他身前,正要开口赶他出去,却见他从怀中掏出葫芦瓷瓶。
“这个药吃了止痛。”苏勉左手作捧水状,右手倾斜瓶身上下抖动,“你快去倒碗温水来。”
林建军冷着脸道:“带着你的丹药给我滚出……”
白色药片闯进眼底,他像被施加禁言术声音戛然而止,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片药,视线缓慢向上移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充斥焦急的脸,身体仿佛灌铅难以动弹。
见他一动不动跟石头人似的,苏勉索性自己去倒了碗温水,坐榻边捞起昏睡的女郎半搂怀中,贴着她耳畔柔声哄道:“阿静吃完药再睡好吗?”
原先紧闭的唇瓣微微张开,他趁机拈着药片塞进唇缝,指尖自然而然沾上涎津。
他眉眼间愈发满足荡漾,端起温水一点点喂她喝下,接着用拇指擦去溢出的温水,轻手轻脚放下从始至终半梦半醒却又下意识配合的女郎,无比熟练地为她掖被角。
林建军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和他才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而他不过是插足两人美满姻缘,见不得光的、不要脸的情*夫!
荒谬,荒谬至极!
荒诞诡异的闹剧结束那刻,身上的定格术也在刹那间失效,林建军用力扼住苏勉脖子,拖着他大步离开营帐。
将人狠狠甩到地上,林建军长腿一跨骑坐他身上,对准颧骨就是几拳,苏勉立即抬起胳膊交叉格挡,自知理亏倒也没还手。
苏氏亲兵欲上前阻拦,秋四带着属下与之拔刀相向,晏复紧赶慢赶跑过来劝和,接着去拉怒发冲冠的林建军。
“裴娘子要紧。”
短短五字令林建军理智复苏,他吩咐秋四取来药箱,夹抱药箱返回温暖宜人的帐中。
亲军指挥使搀起苏勉,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大王应当放心了罢。”
一瞬不瞬望着晃动的帐帘,苏勉忽而仰头放声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疑心他被打傻,却听到他得意洋洋自夸道:“他没有半点容人之量,不如我。”
语毕,轮到众人傻眼。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人家好好的恩爱夫妻,他死乞白赖非要横插一脚,还怪人夫君没容人之量,这能有容人之量才叫闯鬼。
再说他那叫什么容人之量,连名义上的情*夫都没混上,压根就没有吃醋妒忌的资格,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悄悄摸摸偷点粟米就是赚到,哪里敢进一步肖想其他。
亲军指挥使扶额挡脸,苏氏亲兵也都紧抿唇瓣低下头。
晏复瞠目结舌,两相对比之下,他白日的私心都显得不足为奇,好半晌勉强恢复声音,说帐子已扎好,请岐王移驾过去休息。
目送苏勉被簇拥拱卫走远,秋四遥指他背影问黄承业:“那傻***怕不是失心疯罢?”
黄承业呵呵一笑,扭过脸笑容瞬间比哭还难看,默默乞求菩萨保佑,但愿不是为五年前那桩事。
林望舒给林建军备了个药箱,里面配有常见的感冒药、伤药。
吃过药,裴静文睡得格外沉,醒来已是翌日辰时三刻,脑袋和身体不似昨天疼痛,就是出一身汗寝衣黏糊糊,怪不舒服。
手掌抵着行军榻慢慢坐起,她才把脚伸进榻边薄软拖鞋,头顶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吸着鼻子圈住窄腰委屈哭诉。
默默听她讲完两日惊心动魄,林建军抚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怀中人闷闷地轻应一声,又依赖地蹭蹭他腰腹,林建军缓缓垂下眼眸,注视投以全身心信任的女郎,枯坐一夜熬得通红的眼,不知不觉间冰雪消融。
一瓶药而已,她心软,不怪她。
在西川军驻地停留三日,裴静文身体恢复不错,林建军便与晏复告辞,和她一起返回京郊温泉别院。
顶着林建军杀气腾腾目光,苏勉笑容满面跟他们同行。
知道他为找自己出不少力,裴静文没好意思赶他,还劝住想赶他走的林建军,说回温泉别院设宴谢过他,再赶他离去也不迟。
林建军犹豫片刻应她,就是苦了黄承业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东窗事发天倾地覆。
裴静文跨过陈嘉颖准备的火盆,直奔室内温泉洗去满身晦气,欢天喜地参加紧锣密鼓筹备好的晚宴。
陈嘉颖选了不起眼的尾座,没想到对面将好是萧渊,她遂端着酒杯过去问他怎么不坐还空着的右下首。
萧渊连连摆手道:“爱恨情仇,还是离远些为宜。”
左下首那人目光毫不避讳,频频望向主位不掩贪嗔痴,主位上的男人脸色阴沉似墨,确实不宜离得太近。
陈嘉颖忍俊不禁,刚要开口,却见萧渊望向上首。
原是苏勉斟酒要敬裴静文,林建军截下酒杯代饮,两人就这样一杯杯灌起来,裴静文劝都劝不住。
他感慨道:“如坐针毡。”
陈嘉颖深以为然点点头,两人一拍即合以不胜酒力离席,相约灯下对弈杀上一局。
其他人也不想掺和这事,纷纷以各种借口离席,不多时花厅里只剩下三个身涉恩怨纠葛的痴男怨女,以及默默降低存在感的侍从。
裴静文从一开始的劝说,到后面双手托腮看两人喝酒,撇撇嘴无奈叹气摇头,索性由着他俩闹腾,躲到园子里吹风散散酒气。
身后传来杂乱脚步声,坐凉亭里的裴静文回头,酒气缠身的男人眼底透着深不见底的凶狠**,琥珀色眸子蓦地睁大,连忙起身要离开是非之地。
苏勉快步近前抓住她肩膀,将她抵在凉亭的柱子上,夜风吹起纱幔罩住两人。
“你乱发什么酒疯?”裴静文心中大骇拼命推他,反被他连人带胳膊紧紧圈怀中,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惊慌,“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活腻歪了是不是?快松开我!”
苏勉抵着她肩膀,呼出的热气悉数喷洒至她颈侧,嗓音沙哑低沉道:“不许动,让我抱抱。”
裴静文欲哭无泪道:“你发酒疯倒是选个好地方。”
苏勉闻言带着她挤进柱子和树,腾出手挑起纱幔遮住两人,夹杂渴望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阿静我好想你,想你想得发疯,想得哪哪儿都疼,你帮帮我好不好?”握住她的手覆上硬起的地方,“上次见面中间横着阿瑾性命,我什么都不敢做,这次你必须补给我。你知不知道,席间看到你和他并肩而坐我险些发疯,你行行好帮帮我,我真的快疯了。”
裴静文触电般缩回手,又被他强硬地攥住手腕拉回去:“他自来酒量比不过我,你放心他不会发现,帮帮我,阿静你帮帮我呀!”
“你别这样成吗?”裴静文气恼地重重呼气,“苏勉,你看你像什么样?”
“我像想你的模样。”苏勉掐着她下巴咬下去,堵住所有不中听的话,握住她的手放肆地寻欢作乐。
因是急匆匆的,他亦急匆匆。
他掏出帕子为她擦手,一根根手指头慢条斯理擦过去,贴着她耳畔胡说八道。
“他就是个没本事的,还小肚鸡肠没有容人胸襟,不像我海纳百川事事以你为先,同我回凤翔去,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裴静文听黄承业提过,自然知道他口中容人胸襟是什么意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苏勉继续劝说诱哄,没说两句就被裴静文捏住嘴巴。
纾解后他不复之前紧绷癫狂,她轻而易举推开他道:“看在你尽心尽力找我的份上,这次我不和你计较。”
她拨开枝叶纱幔四下张望,见没人做贼似的提裙跑开。
苏勉整理好襕衫缓步踏出,瞥了眼茂密漆黑的枝叶,唇角缓缓上扬意气风发离去。
裴静文跑回卧房,林建军慢她一步踉踉跄跄行来,掐着肩膀把她抵门上,俯首贴上修长鹅颈啃*咬*吮*吸。
一晚上被两个醉鬼纠缠,裴静文离发疯只差半步,正要开口拒绝求欢,结了薄茧的手指探进嘴巴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臂弯夹着她往盥洗室走,林建军取牙刷仔细帮她漱口,接着便把人提进浴桶,抓起蔷薇皂帮她洗手擦身。
这一夜莺啼燕语,裴静文颠来倒去不得好眠,天亮前才逃过醉鬼纠缠,林建军打着赤膊倚靠床头,沉默无言地看着香梦沉酣的妻子。
他爬起来,穿上衣服,提着妻子亲手为他制的刀,蹑手蹑脚离开卧房,与握着麒麟踏云雁翎刀的苏勉,在马厩相遇。
黎明,荒郊。
凉风拂过,似鬼域,似坟场。
苏勉看着他,淡笑道:“昨夜你也在园子里,都看到了对罢?如你所见,她待我不复往日憎恶,甚至还算宽纵。”
他气定神闲道:“这世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为何不能三夫四侍?两败俱伤对她、对我们没好处,你做大我做小,她本就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林建军简直要抚掌大笑,抽出横刀弃刀鞘于地,以极其霸道之势砍向面前那贱人。
苏勉迅速抽出雁翎刀抵挡,刀刃相撞刮出火星子,他的笑也带着挑衅的火星。
“永定三年八月中秋,蔚州酒肆三楼引鹤降真香好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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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第 2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