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妹出嫁前,亲娘反复叮嘱她:多年媳妇熬成婆,熬成婆婆日子就好过了。
刘小妹一直便这么等着,待着,好日子到来。
但日子怎么越过越苦呢?
刘小妹垂眼,漠然俯视挣扎着的许老太。
她的身体在颤抖,但手却很稳。
常年劳作的双手老茧很厚,力道很大,没等许老太骂喊,就稳稳地制住许老太,用湿帕子深深堵住她的嘴,再用布缠上,最后用粗糙麻绳紧紧捆住双手双脚。
许老太被她固定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刘小妹把屋里的炉子和床上的被子通通拿走,临出门前,平静往许老太脸上倒了一碗冰水。
“唔唔唔……”许老太混浊的眼睛里又恐惧又怨恨。
刘小妹把门重重关上:“娘,您安静呆上几天。”
晚上饭点,许老太没再传出许老太的骂声,领居还奇怪。
病怏怏的刘小妹苦着脸回她:“娘发热了,吃了饭就睡下了,我想问她拿点钱去抓药……”
“她硬是不肯。”
领居婶子安慰刘小妹:“那老货一向吝啬,你自己照料好自己才是。”
刘小妹点头,又问:“婶子要去看看娘吗?”
邻居婶子忙摆手:“不用不用。”
周围人都知道许老太是个什么疯癫脾气,她就无聊问问,可没兴趣惹祸上身。
刘小妹把门关紧,从锅里拿出水煮蛋,给安哥儿剥了两个,又舀了一碗甜粥。
安哥儿很久没吃过鸡蛋和糖了,见着这两样东西,双眼瞪大,直吞口水。
“娘……娘你吃。”
刘小妹温柔地摸摸他的脸蛋儿,把鸡蛋递到他嘴边:“安安先吃,娘也吃。”
金鸡村许大爷许二爷和许老太家日子不好过,许臻家倒是一如既往,甚至还更加火热。
因着招好工,许臻家便开始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
来干活的男人是三个:周英、卢良、王远。然后是小月,马婶子,还有小雨。
来许家做事的毕竟有男人,就算眼热许臻开的工钱,村里人也有顾忌,不过周英和小月本来就是夫妻,马婶子孙子都有了,这些男女的规矩说不上他们身上。
欢哥儿本来想来,但现在陈婶手把手带着他打理家里的猪肉摊子,陈家又不缺这三瓜两枣的,许臻让他安心跟着陈婶学,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许臻本来想着人也差不多了,女方这边做的事也不复杂,也够用,但早上又遇到小雨来卖柴。
现在深冬,就连许轩这种壮汉,若不是家里实在没得用,都不会去找柴了。
冬天的山里很危险,先是冷,再是这种天气山里的野兽也缺吃的,血性大得很。
许臻忙叮嘱他别再进山找柴,怕遇着狼。
小雨拿着许臻递过去的铜钱没回话,眼里流着泪摇头。
小雨是个哥儿,据马婶子说应该有十六岁了,但看起来格外的小,身高只到许臻肩膀,旧棉衣上补丁叠补丁,整个人脸色蜡黄,浑身皮包骨,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马婶子干着活,叹息一声:“小雨这娃娃也可怜,阿父是个酒蒙子,阿爹眼里只看得见小儿子,把他当柴火用……”马婶子丢了根干柴到炉子里,摇了摇头,“烧完就没了。”
小月愤懑道:“他阿爹自己也是个哥儿,怎么还这么对自家哥儿!”
“他阿爹当初嫁到宋家来,好几年才生出一个哥儿,被宋阿婆折磨得厉害,后来好不容易生出个儿子来,便疼得紧。”
村里人条件差,一个孩子疼得紧,多半是克扣了其他孩子的。
许臻:“他自己过得难,不应该努力让自家哥儿不步自己后程吗?他倒是百般折磨自己生的哥儿,真是好奇怪的道理。”
秀娘笑着道:“世界上偏心的父母多了去,自己越苦越要让和她相似的人苦。”
秀娘想到自己阿爹,不就是这样吗?她阿爹嫁过来,几年只有她一个女儿,每次被阿婆骂她阿爹便会反过来骂她,她成婚那年四处相看,不是为了给她找个好郎君,而是想找个彩礼出得高的,好拿彩礼钱给弟弟读书。
秀娘现在还是庆幸,幸好,许轩出得起彩礼。
许臻扯开门,小雨还没走很远,瘦弱的身子像是随时会被风雪吞没。
“哎!外面下着雪呢,滑得很!”秀娘喊冲进雪里的许臻。
“小雨!”许臻边跑边喊。
小雨转过身来,脸冻得青紫,说话都打哆嗦:“许…许臻哥……还有啥事吗?”
“你来我家做工吧,给工钱,包饭吃。”
小雨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又低头,长着冻疮的手指揪住破烂衣服:“许臻哥,我…我不行的,我笨手笨脚的……”
许臻搂过他的肩:“活简单得很,别怕。”
秀娘见许臻把小雨带回来,也没问,只是默默多做了份饭。
给许家做工,许家提供午饭。饭菜肯定是没有肉的,就是许臻想,许家也供不起。
不过油水是很足的,毕竟自己就是做豆油的,没必要节省这点。
午饭,许臻做了三菜一汤。
麻辣豆腐,葱爆荷包蛋,炒冬笋片,白菜汤,蒸杂粮饭。
荷包蛋一人一个,杂粮饭也是杂粮多白米少,但这也是村里难得的好菜色了。
周英活像没吃过鸡蛋似的,吃得都要流眼泪了。
“呜呜…实在太好吃了!”
“让娘知道你在外面这样丢脸,以后真没鸡蛋吃了!”小月嫌弃地撇嘴。
就连年最大最见过世面的马婶子,吃到葱爆荷包蛋都惊住了。
村里人穷且节省,但鸡蛋还是时不时能吃到的,但一般也就和白菜一起打个蛋花汤,最奢侈的也不过是坐月子时,红糖煮鸡蛋,没哪家炸过荷包蛋。
焦脆的荷包蛋裹着热油炝出的浓醇葱香,咸鲜与蛋香在舌尖瞬间交融,香得人恨不得吞舌头。
这菜,许臻也只能偶尔做一次,许家的葱都是用破罐子在堂屋养出来的,不然天寒地冻的,哪有葱吃?
周英只是快要落泪,小雨则是直接边吃饭,眼泪边淌下来。
他在家里,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更别说油和鸡蛋,那都是他爹和弟弟才能吃的东西。
许臻给他夹了筷子豆腐:“尝尝这个,拌饭好吃。”
下午做完事,马婶子小月们离开了,小雨才磨磨蹭蹭地找到许臻。他长期被打压欺负,性子被迫沉闷,跟许臻说话都紧张得盯着地面。
小雨手指小心攥紧许臻给他的旧棉袄:“许臻哥,我…不能要你的工钱……你都给我棉袄和饭了。”
许臻无奈一笑:“我这里又不是黑厂,这么压榨人。”
“我……”
许臻安抚他:“我这里工钱都是每天干完活就领五文,三文压着月末给,你现在能赚钱了,你要学会以此为自己争条活着的路子。”
小雨刚跨进门,张阿爹的嗓门就砸了过来:“工钱呢?拿来!许臻那活计算你走了狗屎运!”
小雨攥紧口袋,抿着唇不吭声。
张阿爹脸一沉,伸手揪住他身上的旧棉袄,指节泛白:“才挣一天就敢装聋?这袄子许臻给的吧?脱了!改改给你弟穿!”
张阿爹从棉袄兜里掏出铜钱,嘴里念叨着许臻还真是心软,下回弄惨一点,还能再骗点东西过来。
棉袄领口勒得小雨喘不过气,他忽然猛地挣开,哑声喊:“不给!”
张阿爹愣了愣,随即怒笑:“反了你!”扬起手就要打。
小雨身体颤抖,但还是倔强地睁大眼睛看着张阿爹:这……袄子是许臻哥的,他怕我冻着才借给我,要还的!”
*
从招了人,许家便是每日都要去镇上和县上卖豆油、豆干和包浆豆腐。
他们东西都是市场上独一份,价格实惠,又是临近过年,日日客源不断、生意沸腾,钱匣子哪是慢慢鼓,简直像装了打气筒,卯足了劲往满里胀,满得都快盖不上盖!
许臻每晚往空间放钱时,笑得都合不拢嘴。
许轩日日去,许臻和秀娘倒是换着去。招来的几个男人也轮换着去打下手,卢良性格内向,去了一次被买卖东西的场面吓到坚决不想去。
卖东西嘛,讲价的,找茬的……形形色色的都能看见,王远去了一次,也不想再去,村长骂了他好一大顿。
“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好好学学!”
王远梗着脖子:“县里人吓人的很!豆干上有个点点都要找回来骂人!”
王远想着许臻那被人骂还笑着乐呵呵解释说得人还多买了两斤的样子,心里打颤,他真做不到啊!
罗哥儿:“公爹,远哥不想去就算了,学来又没有用,白受气。”
罗哥儿从许臻反驳自己起便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许臻,从他要在村里做豆腐卖便觉得是异想天开,后面做生意更是觉得许臻一个小哥儿,抛头露脸的做生意不检点,肯定做不好!
那么多卖东西的,谁会找一个小哥儿买?
谁知道许臻生意做得热火朝天,因着收豆子和柴火的事,在村里的名声也由性格泼辣不好惹变成有本事有善心。
当时许臻招工,婆婆说让他去试试,罗哥儿也馋那工钱,但觉得自己以前轻待许臻,他肯定不会要自己,而且以前是他家条件比许臻好得多,在村子里吃得开,现在变成自己给许臻打工,他心里别扭得慌。
但没想到王远去了。
村长无语看着两人:“看着学着,等以后有机会自己也做点小买卖,靠地里刨食想要吃饱肚子难啊……”
罗哥儿和王远不说话了。
有人看吗[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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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招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