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里安盯着他看了会儿,在这双沉静的黑眸中定下了心。
笑了笑:“你说得对。”
交涉完现在的处境后,他们开始探索这片区域。
这个星球仿佛是座沸腾后熄灭的熔炉,有着皲裂般纹路的地表滚烫,即使是黄沙覆盖的区域,沙子也是有温度的。大风席卷而过,吹起的风卷着黄沙直通天际,成为一条旋转着的土黄长龙。
想要靠步行将这颗星球探索完毕,即使是以虫族的身体素质也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而他们的物资储备更多遗失在已经爆炸的星舰中,转移到救生舱里的只有200袋营养液,这种特级营养液一袋就够一整天的能量所需,但也仅仅能支撑他们三个多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恢复乌舍精神力的某样东西,或者放弃这样可能存在的东西,使用救生舱尝试再度穿越时空乱流,回到现实时间线里的虫洞。
哈德里安:“这种规模的时空乱流一般会持续3-5个月不等,我们的时间有限。”
乌舍:“你不能飞起来看看吗?”
哈德里安:“……我又没有翅膀。”
乌舍:“你没有翅膀?你的原形是什么?”
哈德里安:“随意打探雌虫的原形可不是雄虫该做的事,雄虫只有在缔结婚姻关系前才会考虑这个。怎么,你想和我结婚吗?”
乌舍:“你在向我求婚?”
哈德里安呛了口黄沙,咳得死去活来,一扭头对上乌舍含笑的眼睛,噎在喉咙里的骂声息止,他无奈地不吭声了。
因为哈德里安不愿透露的原形没有虫翅,无法载着乌舍飞行。于是他们在戈壁上做了标记,先朝戈壁以东探索,每走到一处哈德里安就让乌舍感受一下是否存在吸引他精神力的东西,如果没有就快速掠过这片区域。
以这样的进度,直到入夜,5个小时他们大约走出了240公里。这颗星球依赖于黑洞发出的光照明,白天的光线就雾蒙蒙的,夜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很难继续赶路。
哈德里安喊了停,他们就地坐下休息。
出发前哈德里安拆出了救生舱里的冷冻箱,一路上用尾肢卷住,此刻才放下来。
这颗星球的昼夜温差很大,白日里滚烫干燥的空气在夜间甚至能感受到凉意,地面堆积的沙子的温度也降下来,只有裸露的地表仍旧发着热。
乌舍今天已经喝了一袋营养液,因此没有再喝。但哈德里安也没喝,不知道他是否在乌舍从救生舱里醒来之前已经喝过了。
哈德里安找了个背靠戈壁的位置,沿着岩体向下挖出了一个沙洞,这样能够保暖和挡风。
乌舍和他一起坐了进去,沙洞不大,只留着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相比于外界来说称得上温暖。
虽然他们身上的防护服能够防极高温和极低温,那也只是在极端环境中可以维持住他们的最低体温,保持基本的生命体征而已,他们仍然是能够感受到热或者冷的。
哈德里安在黑暗中说话。
“我们的前进速度太慢了,明天你坐到我的尾肢上来。”
今天他没有提出这个提议,主要是被他尾肢卷着行动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但基于紧迫的时间,只能出此下策。
乌舍没有反对,只是问:“你吃得消吗?”
如果这样,哈德里安就需要同时载着他和冷冻箱一起行动,他们加起来200来斤,是个不小的负重。
哈德里安哼笑一声:“你以为你那点分量算什么?”
黑暗蔓延,谁都没再说话。即使在这样小的沙洞中他们也看不见彼此,只能通过触感判断出对方的大概方位,哈德里安体温更高,乌舍胳膊和膝盖与对方相触的部分感受到一小片热源。
过了会儿,哈德里安问:“冷不冷?”
乌舍反问:“如果我说冷,你有什么办法?”
哈德里安这次沉默了会儿,才缓慢地说:“你要是很冷,也可以抱着我休息。”
被他勉强的口吻逗笑,乌舍无声地扬了扬唇角。但车祸的画面忽然涌上脑海——实际上他在劝慰哈德里安的时候自己也从未忘记,人并没有那么容易从记忆的剧痛中走出来,尽管那份记忆不知真假——他的目光落向洞口,洞口望出去是无垠的黑色,这颗星球一片死寂,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着的生物。
乌舍淡淡地说:“我不冷,睡吧。”
哈德里安就也安静下来。
乌舍睡醒喝完一袋营养液,抱着冷冻箱坐上了哈德里安的尾肢。
粗壮的黄褐色尾肢一卷,将他和冷冻箱同时裹在其中。哈德里安每移动出500米,就会停下来让乌舍用精神力感受一下,如果没有任何发现,就继续快速赶路。
在高速移动之下,五脏六腑都受颠动,一整天下来和穿越虫洞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结束赶路的时候乌舍扶着戈壁,直接吐了出来。
哈德里安想给他注射补充体能的针剂,被乌舍拒绝了。同时,哈德里安今天也没有饮用营养液。
他们夜间依然蜷缩在沙洞中休息,大约是身体不适,乌舍睡得并不安稳。卡车碾压汽车、父母临死前的画面不断在他梦中重演,直到忽然出现的热源包裹住了他,一只手从他后颈摩挲至背心,他才在这样的安抚中缓缓平静下来,陷入安稳的睡眠。
次日睁眼,乌舍发现自己睡在哈德里安的怀里。
他和哈德里安对上视线,谁也没就这个姿势发表什么意见,很自然地分开,继续赶路。
只是第三天仍旧毫无收获。
第四天早上,哈德里安终于第一次喝下了营养液。
“别这么看我。”
哈德里安笑着对乌舍说,语气是一贯的不正经:“这种营养摄入间隔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第五天,没有收获。
第六天,没有收获。
第七天,没有收获。
......
第十天,乌舍早上在喝下营养液后,终于又打了一支补充体能的针剂。
因为缺乏水分的补充,以及每天忍受高速赶路的颠簸,乌舍迅速消瘦。他的嘴唇起了皮,脸颊也微微紧绷,原本鲜明的五官变得黯淡,在蒙昧的光线中显出种与先前模样有违的异常感来。
在他又一次拿着冷冻箱坐到哈德里安的尾肢上后,哈德里安轻轻颠了颠他,接着就把他放了下来,只卷走冷冻箱。
他看着乌舍的面色:“今天你自己走。”
对于乌舍来说,自己走路反而算得上休息。他没有逞强,点头同意。
不管走多久,四周的景象都好像一模一样。皲裂般无限往前延伸的地表,矗立着的黑红戈壁,狂风卷起的黄沙如同长龙衔接地面和天际,黯沉的光线中一切犹如暗色调的定格油画。永不停歇的风声和黄沙拍击岩体的声音又成为单调的默曲。
乌舍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温度,低声问。
“你觉得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吗?”
他们沿降落点向东出发,已经走了十天。如果那样可能存在的、能够治愈他脑域陈伤的东西其实在西面的话,那他们现在所做的都是无用功。
哈德里安说:“我没办法回答你,它到底在哪个方向,或者实际存不存在,都需要靠你来感受。乌舍,不要想那么多,相信你自己的直觉。”
乌舍沉默,他是信奉自己的直觉的,有时候凭借自己的直觉行事并不是坏事,尤其是在虫族世界存在“精神力”的情况下。但现在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无尽重复的景色麻痹了他的感知,他甚至不认为那样吸引过米希尔的东西存在于这颗星球上。
也可能是存在的,只是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后。
乌舍终于开口:“我们再往东走二十天,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返程,从降落点向西再走一个月。如果什么也没发现,就想办法回虫洞。”
这个计划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使他们脚程再快,严格来说也只是探索了这颗星球东西方位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地域是他们未曾涉及的,指望在这两个月......不,一个月二十天里发现治愈脑域的秘宝,凭借的不是什么严密的计谋、敏锐的感知,就只是在撞运气而已。
但他们别无他法。
哈德里安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十天内他只摄入了两袋营养液,却每天都承载着乌舍用最快的速度行动,体力也消耗不少。
他只是说:“这颗星球不行的话,还会有下一颗。”
乌舍冲他笑了笑。
实际上他们面临的不仅是能不能找到治愈脑域的秘宝的问题,还有如何回到现实时间线的虫洞的问题。
他们通过黑洞坍塌引发的时空乱流才穿越到这里,哈德里安说时空乱流一般会持续3-5个月,那么时空乱流三个月后还会在吗,会不会提前结束?如果时空乱流已经结束,他们要怎么才能回到现实,再炸一次黑洞吗?但是星舰已经毁了,他们要用什么炸?就算想到办法引爆了黑洞,新的时空乱流能让他们精准地回到现实的时间吗?
这些问题都客观存在,只是目前没被考虑。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抓紧时间,在三个月内尽量多探索一些区域。
乌舍深深呼出一口气,迈动双腿跟上哈德里安的脚步,狂风席过,掀起的黄沙覆盖他们留下的脚印。地表再度恢复原本的模样,他们留在这颗星球的痕迹微不足道。
这周会日更到周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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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