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赵德胜先急了。
诡计多端的赵公公摆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委屈巴巴道:“爷,天地可鉴,奴才对您衷心一片呐,可万万没有背后编排您的狗胆子。”
弘历笑骂了句“油滑东西”,重新饶有兴致地看向容意,示意她给个说法。
吐槽大老板果然不能太上头啊!
容意皮笑肉不笑的,紧了紧拳心,为自个儿找好说辞:“四爷冤枉奴婢没什么,可奴婢思来想去,还是想替福晋鸣不平。”
“哦?”
容意屈膝行礼,一边分神寻思着要不要把“跪的容易”做出来,总比蹲着省力。
“前阵子,四爷日日给苏格格送锅子、送牛羊肉串,格格不愿要风炉在底下热着,说是费炭火,可累着了咱们赵公公,紧赶慢赶的给送去。”
弘历瞥一眼赵德胜,赵公公连忙使劲儿点着脑袋。
“奴婢知晓,苏格格一贯是个节俭的人,宫中给派发的炭例都是不愿意用的,只有福晋掏出体己钱,分派下去两筐银骨炭,才愿意紧巴巴用上一冬。”容意面上是笑着的,礼数也十分周全,“福晋人宽宏,去岁冬日,给诸位格格都送了两筐份例外的银骨炭,四爷莫不是不知道吧?”
弘历轻咳一声,还真不知晓此事。
银骨炭往上还有红罗炭和金丝炭,这两样才是他们正经主子冬日里会烧的,至于银骨炭,因它耐烧的特性,多被内务府用于宫廷大宴或朝会时。因而他便觉着,后院格格们用两筐银骨炭也没什么稀奇。
可事实上,苏格格该用的却是黑炭。
她不愿意用有烟的三百斤黑炭,得了福晋的好处,还要故意颠倒黑白。弘历这会儿有些回过味来,才觉出苏氏擅用言语蒙蔽他人。
他眯着眼,向前半倾身子打量容意,思索片刻道:“这事儿我知晓了,福晋的委屈也一并记着。不过容意啊,你就只是替主子鸣不平,没什么旁的想说?”
他方才分明瞧见这丫头满脸无语的,像是……针对他和傅清。
容意想了想,索性接茬道:“奴婢愚笨,且目光短浅,只顾着看清眼前这点事。福晋是个好脾性,正因如此,苏格格才会有恃无恐的做些小动作。可见,有时候怀柔并非良策。”
弘历笑起来,和傅清对视一眼,摆摆手:“说下去。”
“福晋软和,便该学着借力打力。”容意壮着胆子抖机灵,“无论是拉一个打一个也好,给苏格格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也罢,总归,四爷和福晋才是这西二所的天,底下若有那起了歪心思的,合当罚一罚,以儆效尤。”
她说完,将头深深垂下去,免得自个儿又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来。
弘历眸中带着笑意,侧目去看富察傅清,高昂的下巴隐约还透露出一股子炫耀意味。
“怎么样傅清,你那儿可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丫头?”
傅清被花孔雀炫了一脸,只得无奈笑道:“王爷是知晓的,微臣院里不用婢女,只有几个忠厚老实的小厮。”
弘历便更得意了,点着李玉笑道:“忠心的这儿也不缺。”
赵德胜眼巴巴等了半晌:“爷,奴才呢?”
“去,少来。”弘历笑着假意给了赵德胜屁股一脚,起身甩开大辫子,招呼着傅清,“既然得了好主意,这便随我去书房,写道折子呈上去吧。”
傅清点点头,眼神转向仍旧蹲在地上的容意。
弘历这才想起来似的,抬手道:“行了起吧。爷若不发话,你今日能蹲成一朵蘑菇。”
容意抖着腿才站直身子,正想找个由头,带着可可僧格她们回去。
弘历又道:“傻愣着做什么,过来书房笔墨伺候。”
有些事情,他和傅清身在其中看不分明,就需要容意这种伶俐的外人来拨云见日。
容意深吸一口气,才抑制住暴揍大老板的冲动。
呼气,微笑,点头应是,一气呵成。
她袖手坠在弘历和两个孩子身后,衣摆擦过富察·傅清的指尖,心里还在忍不住自嘲着——
“呵,要不怎么说,东厂西厂皆是太监,上班下班都是牛马呢。”
“三等牛马,又得无休加班喽!”
容意腹诽完,便调整状态进入工作模式,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傅清眸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片刻后,他再也忍不住,垂眸轻笑出来。
也不知妹妹身边,何时竟添了这么一位妙人。
……
从前院回去,已经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
可可僧格一瞧见人写字就犯瞌睡,这会儿眯得正香,是容意抱着回正院的。永琏倒是没睡,被他阿玛揪着练了一下午大字,也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
容意就不必提了,被压榨大半日,气色宛如难民。
富察氏冷不丁瞧见三人进屋,先是一怔,随即轻笑出来:“这是怎么了?走一趟前院,怎么连你都这般疲惫?”
木犀和云苓她们也跟着掩唇笑,又忙着将消暑的瓜果从冰鉴里头取出来,问几个人要不要吃。
可可僧格迷迷瞪瞪听到“吃”,一下子来了精神,砸吧着嘴喊一句:“要大西瓜!”
“西瓜寒凉,又在冰鉴里头镇过,你这脾胃哪里受得了。”富察福晋捏了捏女儿的鼻尖,“去取些冰粉来,浇上红糖和常温的瓜果,给小格格和小阿哥分着吃。”
这东西还是入了夏以后,容意带着徐公公鼓捣出来的。
一同弄出来的还有奶油,她打算之后天凉下来,给福晋和孩子们做些小蛋糕。因为可可僧格实在太爱吃甜食了,容意便暂且先瞒着,未曾往上禀告。
这会儿,云苓端着托盘进来,面上喜滋滋的:“主子快瞧,小厨房的太监用牛乳鼓捣出个新鲜玩意儿,奴婢尝着真好吃,便盛过来一些,给您和小格格小阿哥尝尝。”
容意瞧着一盏奶油就这么水灵灵的被端上了桌,难免扬了扬眉梢。
嚯,抢功劳的来了。
富察氏留意到这点变化,取了汤匙尝一口,不动声色笑道:“的确不错,口感绵密温和,不会叫人觉着腻味,倒像是容意这丫头弄出来的。”
云苓也傻乎乎笑起来:“对哦,主子一说,也就容意的脑袋瓜能折腾出这些花样了。”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容意也不退缩,半福了身禀告:“回福晋,这东西唤作奶油,的确是奴婢前阵子和冰粉一道弄出来的,当时,徐公公也在场帮了不少忙。”
富察氏拉她起身,温和浅笑:“怎么不早些说,瞧瞧,可有人惦记上了吧?”
容意倒是没想到,福晋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微怔片刻,她才摇摇头,无奈瞧一眼可可僧格:“奶油这东西单吃多了腻口,还会加重湿气,奴婢便暂且瞒着没说。只打算等天凉了,在面包窑试着做几个奶油小蛋糕出来,谁知——”
富察氏心中一暖,拍拍容意的手。
边上云苓却炸翻了:“这个小郭子,亏得徐公公瞧他可怜,还收了他做徒弟,打算将手艺都传授呢。他可倒好,反而先学会偷旁人东西了。主子,这样的人可不能留在正院。”
富察氏:“是不能留着他,但也不必提奶油的事,免得闹开来,叫容意惹了一身腥。就寻个由头,将人送回内务府去吧。往后,也不要内务府送人来填空缺,等碰上好的再调进来便是。”
木犀应一声,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就将这件事从内到外包圆了。
容意这个当事人反而无事可做。
她愣在原地,许是表情难得露出几分呆萌,竟逗得富察氏忍不住扬唇笑起来。
“你啊,这会儿才像个十七岁的妞妞。”富察氏用帕子沾沾眼角笑出来的湿意,温柔道,“既费尽力气调来了我这儿,便安安心心待下。容意,这世上讲究真心换真心,即便处在深宫,也是一样的。”
……
容意的心似乎变得有几分柔软起来。
她对这种感觉很警惕。毕竟,在以往的经验里,老板就是老板,同事就是同事,最好不要有太多的情感投入,否则,最终吃苦果子的会是自己。
这份态无法能表露,她只好悄悄隐藏起来。
按照内务府的规矩,每月十六是发月例的日子。
容意有阵子没见春宁了,有时候在西三所膳房或是茶房里头碰到,也只能匆匆打个招呼,并不知晓对方的近况。这回趁着领月钱,她索性约了春宁一道。
春宁却支支吾吾的:“容意,我、我能不能问你借一笔银子?你放心,我虽然不能很快还清,但每个月都会定时给你一些的……”
春宁越说越小声,耳朵和脸蛋都红透了。
她也知晓,凭着泡茶宫女每月那一贯银子,得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还清债。
容意见小丫头掉金豆豆了,掏了块手绢递过去,无奈道:“你还没说借多少,我也没说不答应,怎么就哭上了。”
“你先别哭,说清楚发生什么事,咱们一块儿想办法。”
春宁吸溜着鼻子,泪汪汪道:“熹贵妃娘娘近来给皇上献了一种延年益寿的药,很是有用。前几日,皇上搁在园子里的药被偷了,苏公公严查下来,我姑姑便被牵连,挨了二十大板。”
“我、我想使些银子去救姑姑。”
宝子们,明天陪妈妈去复诊,想彻底查清楚,需要请假一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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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身体健康[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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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加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