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位星际公敌 第32章 第 32 章

孟雨微不觉得疼，但她的身体已经站不起来了，必然哪里出了差错。

灰烬们聚合，不再拟态，单纯以水流的身躯直面海葵，不断受伤分解，又不断被余一治疗，神经毒素屏蔽了灰烬的痛觉，让她悍不畏死。然而海葵仍稳步向孟雨微走来。

她没有太多时间。

孟雨微爬向刺鲨，她看到他眼里倒映的自己，比乞丐还惨，谁看了都忍不住给她钱，但很快她的影子扭曲模糊了，是刺鲨的绿眼睛在泛起咸涩的涟漪。

“嗨，我来救你了。”孟雨微认为虽然自己在爬，但还是有必要耍帅，她一把抱住遍体鳞伤的刺鲨，不去看他的表情。她的肩膀果然湿了。

左手给刺鲨注射强效恢复剂，右手握刀，第一刀扎向脖子，割断锁住精神力的项圈。第二刀砍断穿透肩胛骨的锁链，但砍不断了……

孟雨微有种免费爽玩体验时间结束，找不到付费二维码的无力感。

强效恢复剂起效，刺鲨的脊背却慢慢挺直了，锁链噼啪作响，孟雨微看到了大白，鲨鱼精神体拱着她持刀的手，将她的手推回胸前，孟雨微整个人被刺鲨环抱住，刺鲨被扒了衣服，孟雨微触到了交错的疤痕，还有灼热的体温。

刺鲨伸出温暖粗糙的手掌，将她的脑袋按进他的肩窝里。涟漪泛起，大白融入了刺鲨的身体。

咔咔！

孟雨微听到了骨骼与金属的爆裂炸响，铁链们剧烈摇晃，像是在向四周惊恐地逃窜，刺鲨的身体本就是为战而生的武器，肌肉与骨骼坚不可摧，锁住他的铁链顷刻间被他全部抓住搅碎，震出身体。铁链飞出，砸向了正要把余一撕碎的海葵，灰烬们已经散落一地，艰难地想要聚合。

好吧，我的免费游玩时间结束，但阿瑞斯人充过钱了！孟雨微在心里鼓掌。

海葵躲开铁链，面色难看至极，余一抱着灰烬的本体组织后撤，海葵知道阻止不了了，转身就要逃。

“再输你就去死。”孟雨微将断臂举起，没好气道。

“好。”刺鲨掰下指环，他身上的血洞已经愈合，长出了粉色新肉。

“里面的人别动！”全副武装的星盗大部队终于赶来，紧张地望着这一地狼藉，他们认出了逃跑的俘虏余一，还有小丑鱼的尸体。

“把枪放下！”孟雨微拍着刺鲨肩膀让他转身面对星盗，“余一灰烬是我们的同伴，刺鲨大人被偷袭了，快追入侵者！”

“杖毙大人？”为首的星盗反应得很快，“我知道了！”

有人跳出来开枪，是之前的星盗医生：“放屁！我们的首领是海葵大人！”

立马有人跟着扫射，刺鲨侧过身，激光打在他身上，和雨水一样弹开了，星盗们乱作一团，刺鲨下一个瞬息间出现在那人面前，拧爆了他的头。

“所有喊海葵的都是内奸，杀了他们，给小丑鱼大人报仇！刺鲨大人重重有赏！”孟雨微缩在刺鲨怀里大喊，“为了刺鲨大人！！”

星盗们振臂高呼：“为了刺鲨大人！！”

刺鲨低头看了她一眼，一直阴沉的脸出现了些许新奇的笑意。

无数细密的竖线笼罩了他们，蒸腾的雨幕将机甲的虚影化作现实，孟雨微的视野猛地拔高。她坐在了机甲臂弯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全局。

跟着海葵的星盗内心方向大乱，当即溃不成军。

一个小东西被余一抛上来，是小丑鱼身上的信号屏蔽器，机甲放下的手臂成为滑梯，孟雨微落入余一怀中，边接受治疗师的注射，她边对机甲说：“这是我的船！别在屋内打。”

机甲点头。

下一刻，猛烈的风刮起。机甲追了出去。一艘小艇已经从星港升上了夜空，它呈现结构精密的球体，它们是第一星系“戴森球”——某种人造巨型天体的常用短程交通工具，因此被称为戴森船。星盗们接应网购材料便开着它，如今海葵想乘着它飞出大气层。

但民用小艇，如何与战斗用的机甲相比？

‘ST-42蝰蛇’机甲如一道斜飞的流星，击中了戴森船，带着它砸向死无葬身的沙地。

不愧是体质突破人类极限的A级单兵，小艇崩解，海葵还是没有死去。他被机甲从小艇里挖出，捏着头提起来，大口地呕着血，尖叫道：“刺鲨！刺鲨！你赢了，我承认你比我强，你放过我，放过我！！”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不是一直比你强吗？”

刺鲨加重力道，头骨在咯嘣作响，海葵头疼欲裂，彻底慌了：“刺鲨，她背叛我，就会背叛你！她不会忠诚于任何人，她是怪物！”

海葵那时看到了，附在刀刃的绿色剑气，那是她的精神体吗？为什么13岁就会有精神体？她的大脑不可能发育完成了，难道她的心理年龄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什么人的潜意识会是一把剑？宇宙里从未有过非生物精神体的先例！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和我比？”刺鲨冷笑道，“她是我的大脑，她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

海葵觉得刺鲨疯了，比跟着座头鲸的时候要疯多了。

杖毙这个内心是剑的怪物，她到底对刺鲨做了什么，让他背叛了座头鲸？她又想操控刺鲨去做什么？

她骗了所有人，她让自己和小丑鱼分崩离析，她在收拢自己的势力，她还说她要脱离座头鲸。海葵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难道……

“海葵，别动脑子了，你又没脑子，装这么努力想搞残疾人慈善募捐呢？”这是孟雨微的声音，她接入了机甲的通讯，而刺鲨将声音外放，“这么简单的离间计都看不明白。你不是没读过书的问题，先回去上胎教课吧乖。下辈子说话记得把嘴里的袜子拿出来，你能素质低下地活到现在，最对不起的是你爸妈。”

爸妈……

海葵知道了：“你想杀座头鲸！刺鲨，她想杀座头鲸！”

“欸，别激动，不用道歉，这次我就不原谅你了。”孟雨微啪啪鼓掌，“感谢大哥送的护卫舰~”

“杖毙，你个——！！”海葵话未说完，头颅爆裂。熹微的晨光，从沙漠的边缘升起。

至此，战局既定。

目标1：杀死海葵和小丑鱼，占据护卫舰。

完成。

.

我简直是个天才，真棒真棒。

孟雨微心里美，想开瓶汽水庆祝一下。

“你要杀了座头鲸？”通讯那头，刺鲨声音很轻地问。

啧，怎么还没完！如果这是电影，这里应该开始放演职人员名单了。

机甲在刺鲨手里，孟雨微先哄了再说：“别听海葵扯，他想让我们互相怀疑。”

“我不会怀疑你。”刺鲨认真地说，“所以你要杀了座头鲸，是吗？”

刺鲨在有关座头鲸的事上异常执着。孟雨微叹气：“你回来，我把真相告诉你。”

“也好，我也有事想和你说。其实……”刺鲨的声音被拉长的电流音吞没，XM68城镇外的信号不怎么样，机甲自带的通讯功能主动挂断了。

其实什么？

孟雨微好想知道，但再怎么拨弄终端，都显示打不通。

护卫舰上已经打完了，海葵党被不明真相的刺鲨党清理干净，余双暂且坐镇。

余一在医疗室给孟雨微检查：“聊完了？聊聊你的情况吧，全身多处……”

孟雨微连忙打断：“你要是说了我的身体就有理由折腾我了，我会哪里都疼。别给它理由好吗？你就说我两天内能不能去上学。”

“能。”余一把孟雨微扔进了医疗舱。

余一边操作面板，边和她讲XM68的情况，目前大部分镇民们都被遣散回家休息了，只有少部分余一的亲卫兵留在护卫舰，分担善后工作。

“灰烬活下来了吗？”孟雨微记得灰烬的身体散成了满天星。

余一指着她隔壁的医疗舱，里面躺着人头大的水球：“还活着，不过只剩下主体组织和一点共生组织，如果不能补充特定适配的共生组织，连拟态都困难。”

“活着就行。”孟雨微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对外星人来说，这应该算残疾了。

“真是凶险，我们失去了百分之八十三的同伴。”水球虚弱地开了口，“其实……我们不小心吸附了战场上的一些物质，其中有小丑鱼的部分。”

“快吐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孟雨微差点坐起来，“你们不会接纳了小丑鱼吧？”

“没有，只有一点点物质，谈不上融合，也影响不了我们的主观意志。”灰烬的水球咕蛹起来，她幸福地说，“我们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了刺鲨大人年轻时的样子，真好看。”

孟雨微没想到灰烬还有这个用途，那她岂不是能通过灰烬，打探座头鲸星盗团的事了？

“自己欣赏就行，别和其他人说。”她嘱咐，“你梳理一下小丑鱼的记忆，我要问话。”

“现在……不行……我们要休眠……自我修复……”灰烬水球幸福地停止了波动，“真好看……余一你也……好看……”

余一：“……”

屋内只剩她和余一了，孟雨微开始聊正事：“能扫描出我脑子里的东西吗？”余一在帝国上过学，或许能看出她脑子里是什么芯片。

余一有些惊讶，很快恢复正色：“你的精神力屏障在保护大脑，仪器穿透不了。有些人先天的警惕心较强，如果按你所说脑子里有东西，那你的屏障或许比我见过的所有情况都特殊。如果你想检查，我需要借助精神力触须渗透屏障。”

“那你试试。”

“冒犯了。”粉色的触须从余一的指尖生长，钻入孟雨微的太阳穴，和海葵那次不同，余一的感觉很温暖轻柔，像儿科护士哄小孩放轻松。

孟雨微明明在医疗舱里，却又好像能居高临下俯视这一切，她“看见”笼罩着半圆形罩子的城市，千丝万缕的粉色触须从罩子外飞进去，掠过城市废墟的高空。孟雨微哪里都不存在，却又似乎无处不在，她试着触摸其中一根触须，像风托起蒲公英的羽毛，忽地眼前一花。

灰发的青年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面目俊朗。他背景是XM68贫民窟般的城镇，太阳将落，他的眼睛比霞光要滚烫：“余一，今夜我们就要行动了。”

“那毕竟是刺鲨……”她视角的主人说话了，是余一的声音，“詹姆斯，我觉得，我或许应该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好像在哭。”

“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你怎么又没上当。”詹姆斯笑了，他拿出一枚金属的弹壳，上面刻着一朵蒲公英，“还是按之前的计划吧，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了，至少还会有下一次行动。我以前打仗的时候，谁让治疗师站前排，谁要被其他单兵嘲笑得抬不起头的。”

詹姆斯牵起余一的手，将弹壳放进她手心：“这个你收好，我在帝国人脉不错，如果你遇到我的战友，他们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

“你到底和多少人说过你家乡的蒲公英？都成你的标志物了。”余一嘴上调笑，却紧握住弹壳，“你讲的那些博同情的谎话全和它有关。”

“没办法，我这种小星球努力家，一辈子拿得出手的事也没有几件。不过我保证，我没骗成过你，只有你忽悠我。”詹姆斯挠了挠头，他眼里有温柔的水波荡漾，“余一，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孟雨微直觉和故乡，旅行，蒲公英有关。然而终端的消息提示音却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詹姆斯露出灰姑娘般如梦初醒的神色，他用朗笑掩饰：“我要编新的故事骗你！”

“你好烦。”余一也笑了，她没有戳破。

最后的霞光也快被地平线收走了，詹姆斯转身，挥了挥手：“晚上关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睡到太阳照常升起吧。”

余一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街角，她长久地凝望着，直到黑夜彻底降临。

孟雨微听到了“嘀嗒”的一声，像雨水。

“詹姆斯，你是个逃兵。”余一不再笑了，她缓缓跪坐在地，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唯有右手紧紧攥着手心的弹壳，只有握着什么，才能阻止她伸出手去抓住些什么。

大雨从她的眼眶落下：“我也是逃兵……”

不远处的星港，护卫舰如巨大的怪物在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