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世子?他怎么在这?
沈瑭与他唯一的交集也就只有那次认尸,只此一面,此人就在她心中留下轻浮的印象。
之后她也曾打听过他的消息。
他不仅仅是诚王世子,更是诚王唯一的孩子,而诚王作为皇帝的胞弟更是极得圣宠,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但除此之外,其他关于他本人的消息极少,想来是个不爱出风头的。
也因此,沈瑭对他多了一分警惕。
向来低调的权贵之子,没有花边逸闻看似洁身自好,却对着初次见面的有夫之妇大献殷勤。要么是他表里不一,将自己浪荡性子藏的极好,要么就是他动机不纯,接近她是别有用心。
不过,或许只是凑巧。
“民妇见过世子殿下。”沈瑭微笑行礼,“可是看上了什么?殿下尽管开口,民妇必不吝啬。”
莫子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姨娘客气了。我就是看见了侯府的马车,想着与姨娘许久未见,过来碰个运气罢了……”
嬷嬷的眼神一变,看莫子期的眼神愈发凌厉。
“世子殿下慎言。”
沈瑭也有些维持不住笑容,心里泛起冷意。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让人听了倒觉得他们两人有什么交情了。
可一个才管家不久、深居宅院的妾室,怎么和诚王世子来的交情?
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此行随行只有嬷嬷与护卫,皆是庞家的人,若换成侯府的人,她怕是就不能坦然信任他们的嘴巴了。
“殿下有事找民妇?真是民妇的荣幸。”
沈瑭忽略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莫子期点头:“有事,而且是别人不能听的事。”
他的视线扫视四周,意有所指。
“恕民妇不能从命。”沈瑭拒绝,“与外男独处一室,实在不妥。”
“如果我说,是关于杨絮的事呢?”
……
沈瑭没有拒绝。
绣娘被塞钱打发走,嬷嬷带着侍卫守在门外,两人在房间内相对而坐。
“不过粗茶,殿下喝的惯吗?”
见莫子期悠闲的品茶,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沈瑭心底涌上一丝烦闷。
这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我没这么讲究。”
莫子期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故作不知似的握着茶杯朝她一敬:“姨娘也喝,别干看着,放轻松些。”
这幅作态,仿佛他才是主人,沈瑭才是客人。
沈瑭将话挑明:“殿下自恃身怀有物,自觉能够拿捏民妇,故而如此戏弄,真叫人不耻。”
言辞明确,几乎是指着莫子期骂,换成旁人,怕是早就掀桌子走人,但偏偏莫子期不是旁人。
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被几句话就激怒。
而且这的确是他有心为难试探,是他理亏。
“其实我是骗你的,杨絮的事一点进展没有。”
莫子期忽然坦白,打的沈瑭措手不及。
她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说了出来,那他为什么要用杨絮当借口来找她?
沈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没有进展也算是重要的消息,只是殿下如此坦诚,倒真让民妇意外。”
杨絮假死脱身,哪怕假尸体已经暴露,却仍然让京兆府和庞家都查不到踪迹,这不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医女能做到的事情,她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人。
或许这个人,才是莫子期让频频注意的对象。
莫子期也不绕弯子:“有求于人当然要坦诚。”
沈瑭:“所求何事?”
莫子期:“做诚王在侯府的内应。”
沈瑭:“侯府没有东西值得你大动干戈探查。”
莫子期:“那可不一定。”
这个要求的确出乎了沈瑭的意料,但她更想知道原因。
一个空有虚名却无实权的忠勇侯府,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值得位高权重的诚王挂念窥探,甚至到了要收买内应、埋下暗桩的地步?
直觉告诉她,那一定是个大秘密,却也是原书中从未提及过的秘密。
这个秘密,会是结局的关键吗?
“风险太高,给我个这么做的理由。”
收益越高风险越大,此事的危险性不言而喻,沈瑭需要看到他的诚意。
莫子期早就料到,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放在她面前。
沈瑭疑惑:“这是?”
“我听说姨娘曾经失忆,前尘往事皆记不得。”
莫子期的手指将纸往她的方向一推:“看完这些,你会知道你究竟是谁。”
他调查了沈棠,甚至还调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沈瑭将信将疑,拿起纸仔细阅读,一张一张纸看过去,脸色愈发沉重,捏着纸的手都微微颤抖。
这些纸密密麻麻都是有关沈棠的一切。
比如,沈棠其实不叫沈棠,她本名沈瑭,王唐瑭,与她同名同姓。
她本不是娇嫩艳丽、供人赏玩的海棠花,而是家人珍惜、捧在手心的宝玉。
只是三年前,她外出被人掳走,从此杳无音讯,家人为寻找她散尽家财,母亲更是一夜白发,如今家中仅剩已经神智不清的母亲在世。
而她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被掳走的女儿、官府记录在册失踪的女儿,仅仅半年不到就在京城变成了奴籍,名字也被从沈瑭改作了沈棠,由玉变花。
之后,她嫁入侯府后,户籍由贱变良,显然是有人替她脱籍。
“我派人查了两地的户籍,你的户籍本应在当地登记在册归为失踪以作分门别类,却莫名转籍至京城。而且不久之后就被改为奴籍。”
“哪怕是自卖为奴也需与父母亲朋一起到官府以作审核。你的父母明明还在老家,他们的女儿更是被拐失踪,怎么在违背律法的情况下变为奴?”
莫子期的话语狠狠敲在她的心上,震得她一阵眩晕。
她好像想起什么了。
莫子期仍未停下:“此事背后一定藏着惊天阴谋,你难道就不想为你自己讨个公道?我查到…”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是谁。”
她想起来了,她就是沈瑭,也是沈棠。
至始至终,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沈瑭紧咬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当初我从那里逃出,路上被赵承汜救下,之后被他哄骗成了外室,又给他做了妾室。我绝口不提我的来处,可我嫁入侯府后仍被脱籍,说明赵承汜拿到了我的身契。”
可那里并非寻常秦楼楚馆,而是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的黑暗之所。
他是怎么拿到的身契?又是怎么脱的籍?
“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眼泪滴落,沈瑭却没有擦拭,反而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我答应你,我全都告诉你。”
似被她的痛苦灼伤,莫子期不忍看她,退步道:“不着急,等你想清楚,不仅是这件事,还有你的过去。三日后,等你想明白了来这里,我会等你。”
的确,沈瑭如今记忆刚刚恢复,古代和现代的过去在脑海中冲突,让她头痛欲裂。
她需要静下来好好缕清一切。
……
沈瑭家中不算富裕,却也不算清贫。
父母一起经营着一家书铺,膝下只有沈瑭一个孩子,一家三口的吃穿倒是供得起,但父母还是常常觉得亏欠她,愿意省下自己的吃穿去给幼年的沈瑭做许多漂亮衣裳。
有年城里办灯会,父母带着沈瑭进城游玩,人潮涌动间却被拐子抢走了孩子。
母亲的哭泣、父亲的呼喊全被人群庆祝的声响掩盖,拐子熟悉地形,将孩子捂住嘴迷晕后七拐八拐就没了踪影,就连官差也束手无策。
孩子记不住事,只知道自己在黑黑的盒子里颠啊颠,就到了个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地方。
但沈瑭已经不是孩子了,没人比她更清楚,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炼狱。
那一批有很多孩子,虽然想不起具体的脸,有一个印象却是很深刻
——美。
小的大概五六岁,大的十一、十二岁的也有,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已经有了美人的模子。
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杀了,或者被带去了别的地方,总归没个好下场。
之后的事情沈瑭就记不清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留个模糊的印象。
她似乎逃过一劫,在黑屋子里住了很久后被人接走,到了哪家乐坊做奴婢,又因为长的好、会说话得了谁的青睐,成了乐坊里不用抛头露面、却又有人伺候的姑娘,每天只需跟着乐师学艺,就连乐坊最富盛名的娘子见了她也要低声下气。
再然后就是发现真相的那天。
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从乐坊中逃了出来,在半路上遇见了赵承汜,顺着他的心思来了个英雄救美的好戏,顺理成章为自己找了个栖身之所。
这段感情中,她骗赵承汜的居多。
赵承汜误将她名字中的瑭字认作海棠花的棠,她顺他的意认下,成了两人定情的情趣;她早就察觉赵承汜把她当外室养,却当作不知,为了生产留下,换取男人的内疚;她根本不爱赵承汜,那副温柔小意、痴心不改的模样纯粹是演出来的。
然后就到了她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