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瑭的管家教学迈入了新的阶段——视察铺子。
平日里庞月容很少亲自去视察手里的商铺产业,都是让嬷嬷或者是贞仪代劳,但既然要将管家权慢慢转交给沈瑭,就不能再全部依靠其他人,得学着自己上手才是。
“如今京中侯府的商铺,多是主母的嫁妆,名义上属于侯府,实际上却是主母的私产。”
嬷嬷面无表情的盯着沈瑭:“主母有意让姨娘你代为打理,还望姨娘不要辜负了主母的情谊。”
“嬷嬷教诲的是。”
沈瑭表面安然自若,实际上紧张的快把袖子攥烂。
这嬷嬷是侯府中唯一的嬷嬷,从前在宫里当差,年满出宫后就一直与主母相伴,作为陪嫁人员之一一同来了侯府。
不苟言笑、雷厉风行,嬷嬷就像是她高中时的班主任,每次见面时总让她倍感压力,在嬷嬷教导自己管家后更甚。
但平心而论,嬷嬷的行事、手段都挑不出错处,虽是受主母吩咐,教导她却也是尽心尽力。
视察铺子要做的事很简单,就像奶茶店的稽查。
看看人有没有偷懒,看看商品有没有错漏,看看店里的账本和交上去的有没有区别,顺便检查下卫生、服务态度等等小事,然后再由嬷嬷带着到掌柜面前露个脸熟悉熟悉。
简单归简单,但架不住铺子多。
大多数都是小铺子,一家一家过去花了不少时间,但好在都没什么错处,也算是顺利。
但最后一家却出了意外。
那是家绣坊,顺便也收卖些绣品,坊内从掌柜到绣工都是女子,但也因此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找上麻烦。
“你们就是见我儿年纪小好诓骗,自己把东西私吞了死咬着不还!”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跨过门槛后忍不住皱眉。
一中年男人堵在柜台前,一只手牢牢抓住绣娘的手不放,见绣娘挣不脱,男人得寸进尺,竟然试图将掌柜从柜台里拽出来。
眼见绣娘的衣袖被拉扯的隐隐有滑落之势,沈瑭当即大喝道:
“住手!”
趁着男人愣神,随行的护卫冲上前去一拳打在男人的手腕上,反手将人押剪在地。
“疼疼疼疼疼!”
男人痛呼出声:“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动手,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沈瑭斜着眼睛看他,并不作声。
嬷嬷绕过男人,径直走向满脸惊慌的绣娘询问:“今日怎么是你当值,你们掌柜人呢?”
绣娘显然认出了嬷嬷,慌乱解释道:“有绣娘忽然生了急病,掌柜送人去医馆了,就让我先替着……掌柜并非有意怠慢,只是事出从急这才…”
“行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她语无伦次,嬷嬷打断了她,将话引回正题上:“这人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雇伙计,怎么没雇?”
“我们招人了,就是……”绣娘低下头不敢看她,“就是没人来。”
嬷嬷板着脸不说话,却也饶过了她,视线落在还被押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两人盯得发毛,嘴上却还不老实:“赶紧给我放了!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呵。”
沈瑭冷笑,不紧不慢的走到他一丈远的位置,居高临下的垂眸看他:“敢在忠勇侯府的产业闹事,我看你是活够了。”
“……什么?这,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绣坊,你少想诓我。”
嘴上这么说,说话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弱,底气有些不足。
男人就是个有点小钱的商人,偶尔结交了些小官,哪里真的见过达官贵人的面,这才死咬着不承认。可看沈瑭的穿着打扮,截然一副贵妇人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哪家官夫人,心里也有些没底气。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是自己在理,男人又硬气了起来。
“管你什么侯,就算是侯府也不能坑人钱啊!我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给我还回来!”
沈瑭视线扫向绣娘,像是在要个交代。
绣娘赶紧出言反驳:“你胡说!谁坑你钱了?明明是你自己想要讹人!”
“你放…”
男人被沈瑭瞪了一眼,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朝着沈瑭哭诉道:“我看你就是这的东家吧?你手底下人坑了我家的钱,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沈瑭不可置否。
“如果确有其事,我也不会包庇。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绣娘刚想说话,男人抢先开口道:“前几日我儿子偷了家里的玉,拿玉来这里换了几枚不值钱的香囊,今儿被我发现了我立马就来要,可她不仅骗了我儿现在还抵赖,骗小孩你有良心吗?!”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绣娘哀求着看向沈瑭,“我们从不做孩子的生意,也从来没有孩子到我们这来,更别说收他什么玉了,您可得相信我啊。”
沈瑭虽与两人素不相识,却也知道“谁提出谁举证”的道理。
“既然你说绣坊拿了你的玉,可有证据证明?”
男人结巴起来:“这,这能有什么证据……”
“那就是没有了?”沈瑭挑眉,“拉扯良家女子,无故闹事,诬人声名。把他扭送官府去,长长记性。”
沈瑭心中笃定此人就是来讹人的。
先不说手中没有交易的凭证,若真是自家幼子偷窃家中财物贩卖,他大可以领着孩子上门对质,而非独自一人胡搅蛮缠甚至动手拉扯。哪怕真是绣坊诓骗无知幼子,拿不出证据可以理解,那该做的也是报官,让官府来查。
而他此番做派,明明是心中有鬼。
正当护卫要将人押去官府时,一个小男孩从门外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抱着男人不松手。
男人:“儿子?”
男孩没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瑭,恶狠狠的说:“是我骗了我爹,这事跟我爹没关系。”
感受到的恶意让沈瑭心惊。
她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孩子居然拥有一双如此恶毒的眼睛。
“那就两个一起带走。”
沈瑭迎上视线,丝毫没有畏惧:“父子串通,更是恶劣。”
笑话,她难道还怕个孩子不成?
按这孩子的说法,自己骗取家中财物,又欺瞒父母、诬陷绣坊,父亲又不分缘由到绣坊闹事,还企图动手。
明明是这对父子做错了事,这孩子却仿佛她才是什么大恶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似的。
坏小孩就要好好接受社会的毒打,免得长大了祸害其他人。
“我没有!这就是个误会!”
男孩没想到,按理来说到这时就应该放过他们了,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沈瑭勾起嘴角,眼神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男孩,说:“误会吗?这要看你说不说的清楚了。”
手心微微流汗,男孩攥紧拳头,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终于开口。
原来,他从家中偷玉去当作嫖资。
原本想着父亲不曾过分关注这玉,结果没想到父亲忽然想起这玉来,寻找未果后将事情查到他身上,他只好交代自己偷玉的事。但这玉的用途他是万万不敢坦白,胡乱编了个受骗的故事,将自己包装成无知被骗的受害者,好将父亲的怒火引向别处,让自己逃过一劫。
“以前我在街上打闹被这里的绣娘的训斥过,于是我就……”
男孩没再说下去,羞愧的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男人吃惊的看着男孩。他一直以为儿子虽然顽劣,但都只是孩子的小打小闹,根上仍然是个诚实正直的好孩子,没想到他心目中的好儿子不仅偷钱去嫖,还真的为了报复而故意诬陷他人。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先前高昂的气势消失不见,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同样垂着头的父子俩,沈瑭在心底冷笑。
面上一副知错认罪的模样,心里不知道是怎样想的呢。
看,手都攥出血了。
沈瑭看的清清楚楚,男孩的拳头从未放开,现在甚至隐约渗出鲜红,怕是正恨她揭露丑事让他在父亲面前原形毕露了。
“罢了。”沈瑭没想再做纠缠,“跟绣娘道歉,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儿子,顺带好好管教你自己。”
男人没应声,很是顺从的站起来,深深的朝先前被他拉扯的绣娘鞠躬道歉。
可男孩没动。
沈瑭眼神示意,男人一把将男孩摁下,男孩喉咙中发出不情不愿的声音,如同蚊子低语。
绣娘也被这对父子弄怕了,没多计较,恨不得立马将人送走。只是男孩走时扭头看了她们一眼,眼神中的狠厉让人咋舌。
沈瑭不禁皱眉,嘱咐道:“这恶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店里得雇点壮丁,有备无患。”
先前沈瑭说要将男孩扭送官府不过是吓唬人的话。
和现代一样,小孩和老人都是无法选中的群体,官府不想也没办法去管孩子的事,除非情节极度恶劣。
绣坊毕竟是打开门对外做生意的,孩子可以作的乱可多了,只希望这父亲能够好好管教儿子,不然再有下次又是件麻烦事。
嬷嬷显然也懂这点,跟绣娘说道:“伙计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会安排人的。”
这样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如今府中掌柜不在,这绣娘也是个不怎么管事的一问三不知,沈瑭只得随处逛了逛算是巡视,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打算打道回府。
但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莫子期倚在门框上,像是等了一会儿,见到她后眼睛亮了起来,说:
“姨娘现在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