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带来的空间撕扯感虽然短暂,但对于心脉刚刚重塑、元气大伤的钟离辰安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阿辰!”凤倾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异样,连忙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子。
“我没事,”钟离辰安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站直身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虚弱,“就是、有点晕,歇会儿就好。”
即墨寒冽眉头紧锁,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中有些堵还是沉声道:“不必逞强。”
他环顾四周这悬浮于云海之中的巨大平台,感受着此地比百草谷更为稀薄却异常清灵、带着某种空远意境的灵气,做出了决定:“我们在此休整几日。你的伤需要彻底稳固,此地灵气特殊,或有益处。”
凤倾闻言立刻点头赞同:“没错,反正我们阴差阳错,已经省下了大半路程,不差这几天。你这家伙,就老老实实躺着养伤吧,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她嘴上嫌弃,动作却轻柔地帮钟离辰安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靠坐姿势。
钟离辰安虽然心痒难耐,对这悬浮于空中的奇妙之地充满了探索欲,但身体确实不听使唤,只好无奈地撇撇嘴:“知道啦,两个老妈子。”
三人在悬空陵平台边缘租下了一间简朴却干净的石屋。
石屋不大,推开窗便是无垠云海,仿佛置身天宫,别有一番意境。
安顿下来后,钟离辰安便开始了真正的“静养”。
大部分时间,他都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云卷云舒,偶尔翻翻祝余留下的医嘱和丹药说明,或者摆弄一下他那把受损不轻、灵光黯淡的牵机伞,琢磨着日后如何修复改进。他虽然觉得自己依旧精力旺盛,但也明白此刻恢复实力才是第一要务,倒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凤倾一反常态的负责起照顾他和打理日常琐事。她本身伤势已无大碍,在百草谷被祝余“刁难”式地调理后,甚至因祸得福,丹道见解和灵力操控都精进了不少。
她每日除了监督钟离辰安服药,便是打坐修炼,或是研究从百草谷带出来的一些药材特性,偶尔对着窗外瑰丽的云海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依旧是往常那副懒散的样子,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清亮通透。
而即墨寒冽,在确认钟离辰安情况稳定、凤倾足以应对日常后,便开始了闭关。他在石屋附近另寻了一处更为僻静、灵气相对汇聚的小型洞府。
盘膝坐下,即墨寒冽运转功法,体内灵力奔腾如江河,远比之前更加浑厚精纯。那层通往合宗境的瓶颈清晰无比,仿佛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触手可及。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丹田内那枚又缩小了一圈的上古鲛珠残存的力量,以及自身积累的全部灵力,向着那道壁垒发起了冲击。
一次,两次,三次……
灵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那道看似脆弱的屏障,那屏障却如同最坚韧的牛皮,微微晃动,泛起涟漪,却始终牢不可破。即墨寒冽的额头沁出汗水,经脉因灵力的反复冲击而隐隐作痛。
他心中不解。
按照常理,他此刻的灵力积累和对境界的感悟,早已足够突破。那鲛珠之力更是远超问道境层次,为何就是无法踏出那最后一步?
他不信邪,再次凝聚心神,将灵力压缩到极致,似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狠狠刺向瓶颈!
轰——!
脑海中一声巨响,反噬之力震得他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那瓶颈依旧稳固如山。
即墨寒冽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自幼修行便顺风顺水,天赋异禀,遇见师尊后,更是被点破气运加身,何曾遇到过如此顽固的瓶颈?
如今师尊再次陷入沉眠,无人可以请教,他只能靠自己摸索,这种毫无头绪的摸索让他的焦躁愈演愈烈。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望着石壁,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是根基还不够稳固?是心境尚有缺漏?还是那鲛珠之力虽强,却与自身并非完全契合,留下了某种隐患?
闭关的洞府内,气息沉凝。即墨寒冽如同蛰伏的猛虎,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却始终没有放弃。
他知道,如果不能突破,以他们目前的实力,前往鹿鸣仙府的路途依旧充满变数,更别提应对可能仍在暗中窥伺的柳如晦。
悬空陵的云海依旧变幻莫测,石屋内,钟离辰安在静养中缓慢恢复;洞府内,即墨寒冽在与无形的瓶颈做着艰苦的抗争。
时间,在这悬浮的天空之陵,悄然流逝。
钟离辰安的脸色一日日红润起来,虽然依旧被严令禁止动用灵力和鼓捣他那些宝贝炼器材料,但那双总是充满好奇的眼睛已经重新焕发了神采,开始对着窗外翱翔的凌云鹤和远处悬浮的山峦陵墓指指点点,脑子里不知又在构思什么稀奇古怪的飞行法器。
凤倾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定时监督钟离辰安服药,大部分时间都靠在窗边软榻上,不是翻阅丹谱,就是对着云海发呆。
但她周身的气息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凝实通透,体内灵力流转圆融,隐隐与外界清灵空远的灵气产生着奇妙的共鸣。她偶尔会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淡金色的火焰,那火焰并非炽热,反而带着一股蓬勃的生机,正是她体内凤凰血脉之力进一步苏醒的征兆,她怀疑是柳如诲喂她吃的古怪丹药起了效,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之后便觉得祝余并未说过她身体有其他不妥,便也不再追究。而且她感觉到由于血脉进一步苏醒使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只要找到某个关键的点,轻轻一戳,便能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问道境。
可那关键的点,她的“道”,究竟是什么呢?她蹙眉思索,却难得地没有急躁,依旧保持着那份看似懒散的从容。
而最令人讶异的进步,反而出现在一向跳脱的钟离辰安身上。或许是这次重伤濒死的经历,让他沉静下来了许多。虽然身体不能动,但他的脑子却没停过。他反复回忆、推演着自己炼器时的每一个细节,从材料的融合到阵法的篆刻,从灵力的引导到器成的刹那。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如何炼成”,而是开始思考“为何如此炼制”、“能否更好”、“其本质为何”。
某日,他看着窗外一只凌云鹤优雅地掠过,翅膀挥动间带起玄妙的轨迹,忽然福至心灵,喃喃道:“炼器非是强行糅合材料与符文,当顺应其性,引导其灵,如云之舒卷,如鹤之翱翔,存乎自然,方得真谛……”
此言一出,他周身气机豁然开朗!原本因重伤而有些滞涩的灵力,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自行加速运转起来,变得更加灵动、富有创造性。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对周围环境中流转的细微能量,尤其是那些构成悬浮山峦和阵法的力量,感知得更加清晰。一只脚,已然踏入了问道境的门槛!
剩下的,便是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与炼器相关的“道”。
相比之下,在僻静洞府内闭关的即墨寒冽,情况却截然不同。
他周身灵力澎湃,远胜寻常问道境大圆满修士,神识强大,对剑道的理解也日益精深。那层瓶颈在他日复一日的冲击下,似乎越来越薄,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合宗境那更为广阔玄妙的世界就在眼前。
可偏偏,就是无法突破!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压缩灵力极致冲击,失败了;放缓速度水磨工夫,瓶颈纹丝不动;回顾自身剑道,查漏补缺,依旧找不到问题所在;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鲛珠之力留有隐患,反复内视探查,却只见那鲛珠残存的力量温顺地融入自身灵力,并无异常。
又一次冲击失败后,即墨寒冽缓缓收功,睁开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困惑。他能感觉到,凤倾和辰安的气息在这段时间里都有了质的飞跃,距离问道境只有一步之遥,而自己这个原本走在最前面的人,却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他走出洞府,来到平台边缘,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和远处如星点般的悬浮山陵,沉默不语。凛冽的高空之风吹动他的衣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
凤倾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递给他一壶刚温好的灵酒,“歇会儿吧,看你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即墨寒冽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化不开胸中的郁结。
“还是不行?”凤倾靠在他旁边的栏杆上,懒洋洋地问。
“嗯。”即墨寒冽低低应了一声。
“急什么,”凤倾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她特有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淡然,“我和阿辰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摸到点边儿。你这根基打得比我们牢靠多了,厚积薄发,说不定突破之后直接就能把柳如晦那老怪物揍趴下呢。”
她顿了顿,看着云海,慢悠悠地补充道:“有时候啊,越是拼命想抓住的东西,越容易从指缝溜走。放一放,或许它自己就来了。你看这云,聚散无常,何曾强求过什么?”
即墨寒冽闻言,微微一怔,再次望向那变幻莫测的云海,心中若有所思。
钟离辰安也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杖,慢悠悠地挪了过来,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很好:“阿寒,别愁了!等我伤好了,给你炼一把超级厉害的法剑,保证你一剑就能劈开那破瓶颈!”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即墨寒冽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虽然前路依旧迷茫,瓶颈依旧坚固,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悬空陵的休养时光,在三人不同的进境与困扰中,缓缓走向尾声。
钟离辰安的伤即将痊愈,前往鹿鸣仙府的旅程,很快便要再次启程。而即墨寒冽的瓶颈,或许也需要在新的旅途和历练中,去寻找打破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