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欢你。”
廊下灯明如昼,落在他眉眼间是温暖的光晕。
瘦长的手指扶着她腰,把她抵住,低头吻过来:“从上辈子起便很喜欢。”那是没说出口的话。
没发烧的广平侯胆怯起来,担忧吓着她,只把她搂在怀里,安安静静抱着。
那是很很短的一瞬,也是他们之间很长很长的半生。
长公主殿下在广平侯府待到第二日才回宫,恰逢了人来送她早些时候叫人裁制的嫁衣。
陈珑几乎将此事抛却脑后,毕竟从她生辰到萧珪的生辰,就中隔了太多的事情。
多少人事关系都天翻地覆地发生着变化了。
就连她自己,对着这嫁衣时候的性情,也由衷地不同了。
宋隽抬手抚过那如水波浮动的碧绿裙衫,展开手臂叫人给她试一试,琳琅翠碧,装饰满一身辉煌,长公主殿下难得矜持,捏着把扇子顾镜打量,窥探着自己的美人面。
打量了片刻,春枝推门进来,看见盛妆的陈珑,瞠目结舌片刻,轻咳一声:“殿下,尚服局有件事,不晓得该如何办。”
又轻声拉着跟在她身后的萧溪起哄说:“殿下真好看。”
萧溪眨着一双明亮的眼:“我兄长真有福气。”
陈珑两腮泛红,蹭一蹭下颌:“什么事?”
春枝垂首,奉上一双金碧辉煌的耳环。
陈珑没穿过耳洞。
她从小就怕疼,对这些东西由来是敬而远之的,虽然偶尔颇为垂涎嫔妃们耳畔的珠光宝翠,但大多时候还是觉得没有这东西最为自在。
她活得自在,也没几个人能束缚得了她,于是也就任由她两耳空荡荡地到了眼下。
这回是尚服局来问的话。
长公主的成婚礼服里,是包括着一对耳坠的,圆润光洁的珍珠由金托串联而起,落在耳边时一片奕奕光彩。
尚服局的两位尚服新官上任,打量不透陈珑的意思,只怕其中有什么隐情,没敢在陈珑面前提起,辗转问到了春枝面前,是否长公主殿下对于耳环有什么避讳,不然何以久久不曾穿过耳洞,既如此,这耳坠是否还需要呈递到长公主面前?
——实在是女子里面,适龄而不穿耳洞的女子,实在太少了些,于是长公主殿下便就显得格格不入,是以难免有此一问。
春枝无奈地笑:“谁能想到只是殿下怕疼这一由头,牵扯出旁人多少的担心来。”
陈珑顾镜自视,摸着光洁白净的耳垂,随手漫不经心地一拨,好奇地问春枝:“你的耳洞是怎么穿的?”
春枝摸一摸耳畔的珠子:“家里的老人拿豆子滚耳垂,把这一块儿的血肉滚得薄溜溜的之后,烧热了针,找到地方刺进去,末尾缀着根线,穿好之后那线还要留几天,时不时抽上两下,以防止耳洞又闭合了——不过眼下似乎是穿完耳洞后,改用小小一枚银钉装饰在耳朵上,戴上一旬光影,便可以摘下来,换上各色耳饰了。”
陈珑听得目瞪口呆,想了下那感觉,只觉疼出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身边的萧溪:“小阿溪,你的耳洞也是这么来的?”
萧溪闻言下意识摸向耳垂:“是,也是这么穿了的,不过如春枝姐姐所说的,用银针穿出耳洞后,便不用线,只拿一枚小银钉装饰上,把那耳洞撑开,不叫闭合了——珑姐姐想穿耳洞么?”
陈珑略有些个犹疑。
“那耳坠子倒是好看,只是听你们这么一说,实在叫人觉得疼得血肉模糊。”
春枝道:“说疼倒也不是很疼,找上手法讨巧的老人家,穿针而过,顷刻即成,也不过疼上那一下子,往后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陈珑被这话和桌子上亮闪闪的珠子晃昏了神,摸着耳垂点了头。
春枝和萧溪对视一眼,都有些个不可置信,但难得陈珑起了装扮自己的心思,于是一个找起了合适的银钉,一个去找了手艺灵巧的嬷嬷来。
翌日,长公主殿下耳边没多出个耳钉,倒是左耳垂多了个小小的红点儿。
萧珪见了她,第一眼就看出来,微微蹙眉凑过来,打量片刻无奈一笑:“想穿耳洞?”
陈珑掩面,不忍多言:“是,想穿来着,可太疼太吓人了,没敢叫穿。”
萧珪轻轻揉一揉那耳垂,小小一个洞,很快便愈合了,只是她天生疤痕体质,故而留下一点小小的朱砂痣一样的红点儿,在耳垂上。
“那么怕疼,怎么一开始想着要穿?”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以至于对于彼此的糗事都一清二楚,比如萧珪看着陈珑的耳洞,就知道她当年为了不穿耳洞,不惜舍弃她最宝贵的睡眠时间,火急火燎赶到弘文馆读书。
陈珑抬手,轻轻碰了碰耳垂。
“大婚服制里,按例有一对耳环的,想着既然要穿,便齐整整穿上,也算圆满,可惜太吓人了些。”
“有你有我,便就算是圆满了,一对耳环而已,耿耿于怀什么?”
萧珪又轻轻揉了两下那耳垂:“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怕痛。”
陈珑瞪他一眼,对上这人弯弯的一双笑眼,郁卒胸中的一口气儿散去,她叹道:“过两天有空没有?”
萧珪点一点头,她道:“陪我去送一送元明罢,这人在京中不畅快,又要去云游了。”
说着从袖中慢条斯理掏出元明给他配的祛疤的药来,抬一抬手示意他伸过来,将他手腕握住,把那药膏往上头徐徐去推开。
纤细柔腻的指腹贴上肌肤,滑腻一片。
那一道狭长疤痕已生出粉色新肉,盘亘在他手臂上,丑陋不堪。
他这么珠玉似的一个人,原本不该生出这样丑陋一道疤痕的。
陈珑叹一口气。
“元明说,哪怕用了她的药,也未必能好。”
萧珪蹭一蹭鼻梁。
“你不嫌弃便好。”
长公主殿下轻轻一笑。
“谁说我不嫌弃了呢?”
广平侯沉沉叹一口气,抬手捏一捏她脸:“那便只好委屈你将就着了。”
陈珑逗笑了,长长的眉毛扬起了便没再落下,替他擦好了药膏,叫他把那衣裳撩起来先晾着伤疤,慢吞吞道:“说来,太傅的三年快到了,咱们去他家中拜祭一下好不好?”
提到那位长者,两个人均是一默,萧珪把她手拢在掌心,轻轻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