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与故事主线毫无干系的故事。
陈珑想。
甚至在原书中都不曾提及一二,却真实存在着,为这个世界的形成与运转添砖加瓦。
陈珑出了刑部大牢,并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不是可怜陆敞,在她心里,他早已死有余辜一百次。只是无端觉得有些怅惘,毕竟更头疼的事情还在后头。
她偏过头问春枝:“陆相公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
“哦对,他是怎么病了?”
春枝垂着头:“陆相公倒没什么动静,只是闭门不出,说是卧病在床…殿下,陆敞的尸身……”陈珑没抬眼:“去问了元明,要怎么处置。”
元明那边很快递了话回来,请陈珑替他火葬,送一捧骨灰给她。
春枝继续道:“听闻陆相公之所以病,是因为被陆敞给,揍了。”
陈珑挑起眉来,错愕地看向春枝:“什么玩意?”
春枝抿着唇,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是陆敞挟持殿下那天的事情,白天揍完了陆相公之后,他便带着人去了永明寺。”
陈珑皱着眉头:“那天都有谁去靖国公府…眼下是陆府了,那天都有谁去陆家了,你去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交代完她骤然想起——萧珪?!
萧珪跟陆敞说了些什么,怎么就叫陆敞发了狂?
陈珑交代下来的事情,春枝悉数照办了,陆敞的骨灰送了一捧给元明后,又按照陈珑的吩咐,余下的悉数送去了陆家。
陆昉本就病着,自此一病不起,朝也不上了。
这是后话。
外头的人来报这事情时,陈珑正和萧珪说话。
转眼四月里了,春风催开百花,御苑里牡丹开得如云霞无边无际,芍药亦紧随其后,半点不让。
陈珑邀了萧珪在御苑闲坐,自永明寺后被她带进宫里的萧溪也被她安置在了宫里,正对着御苑鲜花练习丹青,瞥见萧珪来了,很识趣地拉着春枝揣着笔墨走了。
“小阿溪什么时候学会了画画?”
陈珑漫不经心地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问萧珪,一边指给她看:“喏,小阿溪给我画的。”
萧珪慢慢解释道:“河东无事可做,她和那些闺秀千金们也不熟悉,她想学些东西,我便请了先生,教她学画。她前些时候没动笔,大约是觉得冬日里墨汁容易凝结。”
陈珑点点头,的确如此。
眼下开春天气暖和,萧溪便搜罗来了画具,张罗开来——从成宫地方不算小,却也是没几日就晾满了萧溪画的各类画作。
大的有屏风画卷,小的无外乎折扇枕屏。
林林总总,约莫百十幅。
萧溪还吩咐人点检了陈珑夏日里的衣裳,按照样式各自给配了一幅扇面。
长公主殿下闲来无事,就握着把扇子,极风流倜傥的和小宫女们玩闹。
眼下对上广平侯,也不忘骚包炫耀一把,尔后轻轻感叹:“陆敞的事情忙了这样久,本想着亲自监督你喝完药,没想到也没顾得上。”
萧珪挑着眉:“我下次生病的时候,你再补上就是了。”
陈珑啧一声:“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我倒情愿我立即大病一场,让你能看着我喝药。”萧珪垂着眼看她,笑得淡淡。
陈珑轻咳一声:“不跟你闹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萧珪收敛了神色,颔首示意她说。
“我被陆敞挟持那天,你去陆家做什么了?和陆敞说了些什么?”
萧珪抿着唇,轻轻答:“替陛下拿解药,不过是我愚昧,没算到陛下并未吞下丸药。”
“至于说了什么……”他抬着眼,看向陈珑,指尖漫不经心地扣在石桌上,轻轻道:“我告诉了他,他和陆昉的一件旧事,关于他为何是眼下这个疯癫样子——那时候想着,挑拨起他们父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靠着陆敞托住陆昉,让两个人彼此牵制着,不承望……”
不承望陆敞这厮,直接原地变成疯批了。
“他本来就布置好了的,要去永明寺劫持我,你倒还给我拖延了一时半刻。”
陈珑皱着眉,晓得萧珪说出那件事情来,是想托住陆昉父子俩,这样哪怕他们有进一步图谋,一时半刻也施展不开,能给陈珑和陈珣留下喘息的工夫。
可惜谁都没想过,陆敞竟然疯魔成了那个样子。
萧珪抿着唇继续道:“至于他为何是那个样子……”
陈珑摇摇头:“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听谁说起的?”
萧珪慢条斯理地把一切和盘托出:“你还记不记得,我才回京,陆昉手底下的人气势汹汹要抄检广平侯府,我却请回圣旨,拦下了郭侍郎的事情?那圣旨是我用了两纸药方换来的,是你母亲留给我母亲的,一纸治疗陆敞,一纸治疗陆昉。”
“我母亲给了华洛郡主那东西?”
萧珪点点头:“我们一家被逐出京时,昭源皇后已经病重,担忧我们离京后,陆家会行不轨之事,在河东悄无声息地解决我们,于是留了两张药方给母亲,也告诉了母亲当年的事情,母亲临终前,又把这些东西给了我。”
只是……
萧珪抿着唇,昭源皇后算着人心,偏偏没算到人心险恶能到何种程度,怀璧其罪,恰是这两纸药方,成了他和小妹的保命符,也是父母亲当时的……
催命符。
只是这种事情,到底不足向阿拙道。
他抬着眼,冲陈珑轻轻一笑。
“阿拙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陈珑摇摇头,却忽然叹气:“说起母亲,今日元明告诉我,陆敞当年养在我母亲宫里,我却从未有过一点印象。”
萧珪挑着眉。
“你没有在昭源皇后宫里见过他?那你记不记得我?”
陈珑愣了愣,抿着唇:“咱们两个…不是在弘文馆才见过第一面的么?”
萧珪看着她,气笑了。
陈珑登时收敛一身刺儿装乖:“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么…你讲给我听罢。”
系统冷嘲热讽:“你年纪小?”陈珑默默把它的声音在脑海里掐灭。
系统说的不差,陈珑那时候内里的芯子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只是小时候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且多多少少被那时候的身体影响着,心性思维在成人和小孩儿面前游走,到了成人之后才差不多彻底适应下来——四五岁以前的事情,陈珑虽影影绰绰有个印象,但许多细节真的记不清。
且她六岁上下时,阿瑾出生,昭源皇后荣极,宫里头人来人往热闹纷繁,每天和她一起玩的男孩女孩按打计算,今日来明日换,虽就中确实有几个好看的,然而十几年过去,一个个五官都长开了,哪怕还有点当年的影子,可正脸长公主殿下都没记住,哪还有心思记他们的影子。
萧珪轻笑,缓缓道。
“我第一遭见你,是你六岁生辰那天。”他轻轻说道:“不过那时候到场的小孩子多,你不记得我也情有可原——你母亲那时候把陆敞养在宫里,顾忌着他的毛病,轻易不让他见人,怕别人吓到了他,那天你偷溜出去睡觉,看见陆敞低着头想拿石头丢你,喊了他一声。”
“我那时候有没有许下什么诺言给你,比如我要嫁给你之类的?”
萧珪瞥她一眼:“没有。”
陈珑松一口气。
萧珪似笑非笑。
“你那时候和现在就很像了,宴席里面乖乖巧巧的陪笑,眼却一直往外瞥,是个懒怠搭理人的性子,只是……”
萧珪微微垂下眼,低头凑近她。
“那时候没许下诺言来,眼下能不能补上,旁的青梅竹马,总也说过这样的话的——我也想要有。”
陈珑微微偏过脸,凑在他耳边。
“我偏不。”
萧珪无奈一笑,两个人直起身来,忽然听见点动静。
陈珑偏过头去看,萧溪和陈珣站在亭外,身后倒是没跟什么人,各自抿着唇看过来,对上陈珑似笑非笑的眼神,素来稳重的两个人慌不择路,一齐转身摇头晃脑地作出看风景的样子。
长公主殿下浑不知羞,还有闲心思淡淡一笑,轻轻笑骂道:“正经些!”
萧珪在内宫不能多待,略作片刻就跟着陈珣去了前头忙公务。
萧溪留下了陪陈珑说话,陈珑摇着扇子,一直忙着搞事业的长公主殿下终于想起还有感情线要推:“唔,说起来,阿珣的生辰要来了,你不妨画上一幅画给他,做生辰礼。”
萧溪愣了愣,到底轻轻问了一声:“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一。”陈珑打个哈欠,忽然抬起头来,道:“萧子琛也要生辰了?”
萧溪无奈一笑:“是,珑姐姐,你都念叨了五六天了,一天念叨个三四遍——四月二十,也没几天了。只是兄长不喜热闹,年年都不大办,从前还有族里长辈给庆祝庆祝,眼下……”
她摇摇头:“左右族里长辈们见了兄长,也都是催促他尽快成家,兄长心里也很不痛快,今年无人给他操办,他心里或许还痛快些。”
陈珑托着腮。
“我倒还没想好,送他些个什么呢。”
她垂着眼,忽然瞅见了腰间挂着的香囊,里头装着的,是萧珪送她的那枚章子。
那枚刻了“阿拙”的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