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珑和萧珪很快便被找到。
萧珪虽那时候烧得已昏昏沉沉,到底是留了踪迹给人参考的,黎明时候,春枝寻觅到了伤痕累累的长公主殿下。
她怀里靠着发着烧的广平侯,两个人都垂着头,紧紧依靠着,睡得安静。
叫人不忍打扰。
明煊长公主在永明寺被行刺的事情传到朝堂,一时之间物议如沸,尤其着刺客还是靖国公世子陆敞。
朝野震动,靖国公也被停职禁足府中,由清泽长公主的夫君楚祎带着人围了府邸。
疯疯癫癫的陆敞被押送着回了京城,打包扔进了刑部大牢。
陈珑则一睡三日,到第三日清晨才醒过来。
她才一睁开眼就对上萧溪和春枝哭红的一双眼,两个人眼底都是一片鸦青,对上她视线后,纷纷回过头喊:“元明师太!”
元明一脸疲惫,难得没挑“师太”这个称呼的刺儿,沙哑着嗓子过来,问道:“醒了?觉得怎么样?”
陈珑点一点头,张开嘴说话时喉间依旧隐隐作痛,声音也沙哑不堪。
“萧子琛呢?这是什么时候了?陆敞呢?”
“眼下已经是第三天了,殿下再不醒,就要把我们吓死了。”
春枝把茶水送到她嘴边,她缓缓喝了几口温水,听萧溪慢慢道:“兄长一路匆忙赶来,又淋了雨,且…似乎还中了些毒。”
萧溪语气一滞,一边儿的元明很耿直地补充:“春/药,应该是去了什么地方,吸入进体内的,好在淋了一路冷雨,药效差不多都散了。”
萧溪抿唇,继续道:“自那日之后,兄长的烧便没再退下去,师太也说他如今虽能站起来走动了,却还是应该静养,然而…他不肯闲下来,如今人烧得滚烫,还撑着身子各处奔走着。”
陈珑愣了愣:“然而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了?”
萧溪和春枝对视一眼,都没吭声,萧溪的眼眶还愈发红了些。
末了,是元明轻轻道:“你被挟持前夜,陛下在宫里中毒昏厥,来报信的内侍都在半路上不见了,章怀在他寝宫守了一天也无计可施,最后是广平侯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解药,才把陛下救醒,只是余毒未清,眼下还起不来身。”
陈珑听得一颗心起起落落,最后挣扎着站起来。
“扶我起来,我即刻入宫,阿溪,你回府里…罢了,你跟我入宫,萧珪不在,广平侯府也未必安生,春枝,无论萧子琛眼下在哪儿,把他叫去宫里,我……”
陈珑一只脚才踏出去,就双腿发麻,差点倒在地上,被几个人一起搀住了。
元明叹一口气:“先顾好你自己吧,你先换好衣服,我去收拾一下,和你一起进宫。”
陈珑费力地点头:“去找楚少将军,叫他调兵——许家、陆家、楚王府、刑部大牢,尽数给我围得严丝合缝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楚王和清泽殿下已经进宫了,如今正在万章宫侍疾。”
一道喑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陈珑抬起眼望过去,萧珪慢慢走过来,原本费力搀扶她的元明三人闪开身子,由着萧珪抬手托住她腿弯,把她抱起放在床上。
元明瞥一眼他们两个,抬手拉了萧溪的袖子,带着人出去了,临走还给关上了门。
萧珪生得极白,因此此刻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就很明显。
陈珑皱着眉,抬手摸了一把他额头,又在自己额间贴了贴:“你是准备把自己烧成个傻子吗?”
“我喝了药了。”
萧珪抿一抿唇,这人烧得滚烫,眼神软成一汪清水,望过来时整个人软乎乎的。
他盯着陈珑继续道:“事情一出,清泽殿下便亲自去了楚王府,把楚王殿下带进了宫,如今楚少将军派人守着宫里,又叫人围了靖国公府。”
事情做得尚算妥帖。
陈珑信得过陈玠,可眼下京中,只他一个皇子在,这事情又和他母妃脱不开干系,哪怕他心里没有当皇帝的念头,可眼下多少人的眼睛都在他和他的外祖许家身上,虎视眈眈。
倘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哪怕他不愿意,也有人会把他推到那个位子上去。
别的不说。
陈玠现在在京中的形象和名声,实在是很适合做一个傀儡皇帝。
这样做瞧着是软禁,但也是把他给护住了。
只是,陈珑想着,无论怎么样,这样做大约还是会伤到阿玠那傻小孩的心。
她叹一口气,看向萧珪。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脸上,这人平时含蓄又温和,眼下发着烧,整个人一下子自含蓄美人儿变成了直来直去的直球,陈珑出声问他:“怎么了?”
他抿着唇,抬起眼来,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
“阿拙,我喜欢你,很喜欢。”
陈珑抿着唇,抬手碰一碰他。
他烧得滚烫,心跳也匆匆,陈珑凑过来时却还晓得要躲开,适才一板一眼跟陈珑讲朝中局势的是他,眼下愣怔着胡乱躲开陈珑、慌不择路的也是他。
“阿拙,别贴着我。”
他抬手挡住口鼻:“我病着,你也还病着。”
陈珑拨开那手。
抱了上去,下巴搁在他肩头,她轻轻说:“萧子琛,对不住。”
萧珪手抬起,轻轻拍一拍她脊背。
陈珑笑:“算了,你现在发着烧,浑浑噩噩的,有些话就先不告诉你了,等你好起来了再说。”
她说着要起身更衣,却被扯住了袖子。
萧珪垂着眼,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和他的呼吸一样灼热,他轻轻说:“阿拙,我想过给你放两场烟花,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
他声音一滞,随后轻轻笑道:“都没来得及,我想在烟花点燃的时候,告诉你我喜欢你,说‘情之所钟’,可是都没来得及。”
“无论要告诉我什么,都说吧,阿拙——那一夜我跌跌撞撞骑着马赶来,淋湿一身风雨,结果一眼撞见你被人挟持着,我那时候还以为,这一次,我又要来不及了。”
他说:“阿拙,这人世间的事情,太容易错过、误会、来不及了,无论你想的是什么,都说给我听一听罢,我不想再来不及了。”
陈珑愣了愣。
她抿着唇,微微垂下眉眼,轻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还能有什么好说的,都是要成亲做我驸马的人了。”
萧珪愣了愣,站起身来。
“去做什么?”
萧珪垂着眼回头看她:“找元明师太讨一副药来喝,要早些好起来。”
陈珑愣了愣,揉着眉心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