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有些微妙,距萧绎办公和日常起居的地方极近,但从外表看,又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虽然小,待两个人,还是不显得过于逼仄。
“皇城司的御前护卫,与那些宫中禁卫不同,他们主要负责普通人,而我们则负责除此之外的其它。”
其它,就包括妖魔鬼怪等等。
示意外面那些站得笔直的禁军,萧元旦小声解释着。
云书书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只是……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萧元旦,眼底流露出的意思就是:我是没问题,你到底行不行?
毕竟,在进京的路上,他们就是打着保护临淄郡王的幌子,蹭了一路,小王爷那时,可是一点修为也没有。
萧元旦也准确接收到了对方眼中看似恭敬、实则浓重的怀疑,于是,他将左手外翻,给云书书看他衣袖中暗藏的缩小后的箫。
“落玉”二字,瞬间映入眼帘。
云书书无声拱手,表示:大佬你好,被神器认主的你可以骄傲。
“你知道吧?”萧元旦低声道,“最近外面不太平,所以,才要我们入宫值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毕竟那么多个魔兽化身在外面乱晃悠,能太平就奇怪了!
不过……
云书书努嘴示意那个等在殿外、等候通传的宫女:“她是谁?”
“静影,万贵妃的贴身婢女。”
“她不是人?”
“怎么可能?”萧元旦瞪大了眼睛,“宫中大阵重重,没有任何鬼怪,能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混进来。”
“那你要我看什么?”云书书瞬间兴趣缺缺,“我很专一的,你告诉苍苍,她尽管放心。”
萧元旦扶额:“其实,我只想和你八卦下,万贵妃和陛下昨晚貌似闹得很不愉快。”
“哦哦哦。”云书书立马捧场,“具体怎么说?”
“不知道,都是听说。”
“那你还告诉我?”云书书极为不满,“没缘由、没过程、没结果,小王爷,你这八卦水平不行呀。”
“所以才和你分享呀。”萧元旦理直气壮。
云书书:“……”
气,但不敢对小王爷发,算了,等南亭兄回来再找他算。
最好的大舅哥,你走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你!
“陛下口谕:东西留下,静影姑娘请回吧,替陛下问娘娘安!”尖着嗓子的太监如此道。
静影冲殿内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再过会,那份红漆食盒就被拎到了云书书和萧元旦面前。
“这什么意思?”
打发走送食盒的小太监,云书书道:“别人贵妃娘娘特意为陛下准备的,陛下将它转赐给我们,这是怕有问题?还是气还没消?看来,这回事情有些严重呀!”
“管那么多,吃就是了。”
萧元旦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精致的菜肴。
“如果有口福的话,接下来这几天,我们都不用吃宫中例食了。”
云书书凑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每天贵妃都会派人来给陛下送吃食,表示关心和讨好,就看陛下什么时候接见来人,释放和好的信号?”
“也可能没几天,贵妃亲自至此。毕竟她此刻有孕,陛下应该不会冷落她太久。”
萧元旦放下筷子,忽然叹了口气。
“只是,我怕她太没有耐心,来得太早。”
“怎么说?”云书书好奇。
“没什么,纯是一种感觉。”
萧元旦的感觉很对。
不过三天,第四天,再来的,就不是屡屡被拒之门外的静影,而是被沉璧小心翼翼搀扶着的万芊芊。
静影则撑着一把大伞,紧紧地跟在二人身后。
云书书瞧了瞧万芊芊平坦的小腹与不现一丝骄阳的天色,嘟囔道:“至于吗?”
“反正又不是给你看的,你管那么多干嘛!”萧元旦猛招手,“快来,陪本王下完这一局。”
“不来了,不来了,输多赢少,傻子才继续。”
萧元旦棋艺精湛、气运逆天,若不是每次以黄金一两为注,云书书早就不陪他玩了。
当然,这个赌注具体是指:云书书赢了,萧元旦赠其黄金一两;萧元旦赢了,云书书拱手称小王爷厉害,其余的,没了。
若非如此,这个棋,永远都下不成。
男主,就是这么现实!
不过云书书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那就是,萧元旦的气运似乎在减少。
从初相遇时的稳赢、输也输不了,到现在的赢多输少,这其中的变化,云书书相信当事人肯定比自己更清楚。
但对方既然没有提,且不是萌妹子,自己又何必多费心呢?
再说了,落玉箫在手,相信寻常妖魔也近不了身。
啊,对了!
云书书想到了那个不太对劲的舒夫人。
就算别人夫人有问题,但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有情无情,也算值了,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就在云书书胡思乱想之际,萧元旦伸手在他面前一阵晃荡。
“嘿,回神了,你在想什么?劝你不要随意窥测宫闱啊,否则……”
话音未落,就听见殿内传来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云书书无辜地看了萧元旦一眼,眼中含义是:瞧,这回不用暗地窥测,就知道又出问题了。
贵妃娘娘亲至,通传后,自然是被立马迎了进去。
与此同时,其余人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来,知道接下来,皇帝和贵妃,势必要说些体己话。
万芊芊也是这么想的。
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好了,今天要来服个软。
不过几个贱婢,不值得为此影响了自己和萧绎的感情。陛下是一国之君,要面子,好名声,之前自己做得确实有欠妥当。
于是,这三天,万芊芊其实也没闲着。
她先是以宫里的名义给那几个死去的宫女家赐下了比往日正常时多一倍的抚恤,再通过万氏,给亡者的父兄,有官职的升官一级,无官职的弄去当个小官……
一番操作下来,那几户人家自是感激涕零,表示若娘娘乐意,还要将自家另外几个女儿送进宫来伺候,任凭驱使。
这种话,万芊芊当然是听听就好,若不是为了萧绎,这些人,往日她何曾放在眼里。
劳心劳力,做到这般地步,孩子他爹,总该满意了吧?
以手抚腹,在踏进同泽殿时,万芊芊心中,满是期翼。
这是皇帝的书房和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因此,当万芊芊走进来时,萧绎正低着头,在批阅奏章。
发现她进来,皇帝也没有起身,而是随口道:“坐吧,不用行礼。都这样了,还折腾来折腾去作甚么。”
万芊芊心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还不是陛下……”
萧绎截断了她的话:“过两天,朕会去丽山过冬。”
丽山,就在上京不远。
山以丽名,自是风景秀丽,其中温泉,尤其为世人称道。
但让万芊芊错愕的是,她没有从萧绎的话中,听到自己想听的意思,甚至是……
“你身子不便,还是留在宫里吧,好好静养。朕会吩咐太医院,三天为你请一次平安脉。”
皇帝的话很正常,语气也很平缓,但因为深爱而十分熟悉对方的万芊芊还是从中、甚至是从自己进来后皇帝连头都没有抬的这个举动中,察觉出萧绎真正的心思。
“陛下不想见我?”
她不敢置信,想抬手,却发现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直到这时,萧绎才抬头看她,发现她已借助紫檀木案,稳住了身子。
“来人……”
“不!”
万芊芊打断了萧绎的话,并倔强地与其对视:“陛下不想见我,所以想躲去丽山?”
萧绎平静地解释:“你现在有孕……”
“陛下是在意这个孩子,还是更在意臣妾?”万芊芊忽然提高了声调。
萧绎依旧冷静:“这是你的孩子。”
万芊芊边摇头,边踉跄着往后退:“不,陛下想要的,只是孩子。”
“这有什么区别?”萧绎突然也不耐烦地大吼了一声,“是,朕就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不是和我,是只要我的样子。”
萧绎沉下了脸:“爱妃,你魔怔了!”
万芊芊摇首:“是陛下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你住嘴!”
但这次,不知怎的,或是憋了太久,又或者是被萧绎的无视给激怒了,又或许是发现自己竭力去做的一切完全不被对方所认可,总之,这一次,万芊芊就是没有停。
“陛下的心里有一个人,一个不能说的人,那个人,和臣妾有几分……哦,应该这么说,是臣妾和那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从右边看,所以陛下才会额外称赞臣妾的右脸。陛下即使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无所不能,但人死不能复生,纵在世,也不可能和那个人有孩子,所以臣妾才会被陛下一眼看中,颇受偏爱,亏臣妾……”
“哐当!”
一个玉笔洗,被萧绎砸到了地上,在万芊芊脚边,被砸个粉碎。后者甚至能感受到有细小的碎屑,直接飞溅到她的鞋里,隔着袜,划过肌肤。
紧接着……
纸、笔、砚台、茶碗,等等等等,凡是书案上有的,都被萧绎甩到万芊芊身前,砸个粉碎。
侍奉的人早在第一声响就进来了,但均被盛怒的皇帝所震慑,垂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去劝。
也没有人敢去扶万芊芊。
最后,一封已经批阅好的奏章,被丢到了万芊芊脚下。
后者默默将其拾起,耳边,是皇帝最后的警告:“若你想要你全族死,就尽管继续闹!”
这是一封弹劾万氏卖官的奏折,末尾,萧绎批示:免去牵扯其中所有人等官职或功名,通报吏部,永不再用。
这正是前几日,万芊芊托人运作,为那几个死去宫女父兄谋的官,以及牵线、奔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