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泪眼婆娑地说道,“有传言说,因为前线缺粮,所以一些士兵还没上战场就被同袍啖食……”
宋虞和姜宁都沉默不语。
顾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她随即换了个话口,“虽为萍水相逢,但姑娘却愿意为李氏下葬,实在是侠义心肠,奴感激不尽。”
宋虞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顾氏见宋虞资貌卓绝,但力气却大的出奇,不由有些好奇,“姑娘恐怕不是槐县人吧?为何来此处呢?”
宋虞开口刚想回答,姜宁便抢先一步答了,“我和姐姐本是安邑人,但奈何遭逢军队屠烧劫掠,不得已背井离乡,想着槐县未遭战火侵袭,便想来此处谋生。”
顾氏听了,不由叹惋,“安邑的惨状我也听说了,实在是令人悚然……如今世道不太平,四处战乱不休,咱们的日子便更加艰难了……”
“那你们可有亲人在此处?”
宋虞和姜宁摇了摇头。
顾氏见两人都是年轻小姑娘,如今背井离乡又无依靠,想到两人才帮自己葬了李氏,顿时便生出恻隐之心,“若你们暂无栖身之所,我倒是有个办法。”
天色渐暗,唯有暑热经久不散。
宋虞和姜宁跟着顾氏来到一排排密集简陋的屋院面前,茅草为顶,篱笆围院。这里叫做安平里,四四方方的里坊,是平民百姓的居所。这里比今早在主街上看见的人多出许多,但无一例外,住在这里的,都是妇人和稚子。
不顾大家打量的眼光,顾氏将两人带到一处简陋但收拾地很干净的院落面前,“这里便是李氏生前的住所。你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之后再慢慢做打算也来得及。”
宋虞挠了挠脑袋,“谢谢……”
一时没想到称谓,她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人家的名字。
“我叫宋虞,不知娘子名姓?”
顾氏莞尔,“唤奴顾氏就行。”
宋虞皱眉,“我是问你的名字,而非你的夫姓。”
顾氏一愣,没想到宋虞会如此问,她出嫁前的闺名,早已多年没人叫过了,她想了一下,最后说道,“我叫楚兰。”
宋虞点头,“谢谢楚兰姐,为我们寻到住处。”
楚兰却有些尴尬地说道,“你不嫌弃我们的身份……就行。”
宋虞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们?”
楚兰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说了句,“没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就在隔壁,你们有事只管唤我。”
宋虞点头,目送楚兰出去,拐进隔壁的屋子。
傍晚时分,楚兰做了几道菜给宋虞送过来,同时还拿了两套干净衣裳。
宋虞到院子的井中打了几桶水,让姜宁先沐浴。李氏家中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似乎没什么人住,宋虞便让姜宁住了去,而自己则选了另一间屋子。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又疲于奔波,宋虞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脏污不堪,浑身黏腻,皮肤上也结出了粗粝的汗渍。
孟夏时节,井里的水还带有夏日余温,宋虞将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
潮湿的发丝贴在宋虞的脸上,她闭着眼,思绪随着水波一起荡漾。
她这两日一直尝试和系统联系,但都石沉大海。她的脑中没有系统面板,所有系统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殆尽,让宋虞心烦意乱。
无数的尸骨都在提醒她,自己所处的乱世,有多残酷和血腥。最初的时候因为有系统,宋虞尚能有恃无恐,但如今没了系统,她便感受到了强烈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如果知道无限疗愈是自己唯一的奖励,她肯定不会如此草率地使用。现在想来,更是追悔莫及。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系统被抹杀是因为泄露宿主信息和改变宿主面板数据,那么意思就是系统将自己的信息泄露给了别人?
难道是这个世界别的穿越者?
但宋虞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系统明确说过每个任务世界有且只有一个穿越者。那自己的信息究竟被泄露给了谁呢?
还有改变宿主面板数据,她的初始数据,除了武力值稍高之外,其他都平平,但这几日下来,她没有感受到身体有明显的缺陷,那就说明系统大概率是增加了自己的某个数值。它为什么冒着被抹杀的风险,也要给自己开金手指呢?而这个金手指又是什么呢?
宋虞想地头疼,她索性不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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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虞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醒来,她望着窗外高悬的太阳,还有汗湿的后背,还以为自己的空调被老妈关了。
直到姜宁的声音传来,“虞姐姐,你醒了吗?”
宋虞一个激灵,才想起来,自己穿越了。
她穿好衣裳,从草席上起身,走出屋子,便看见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的姜宁,圆脸杏眼,梳了双丫髻,看着水灵极了。
她好可爱。宋虞心想。
“虞姐姐昨日睡得可好?”姜宁忽闪着一双杏眼,里面好似泛着光。
草席实在是太硬了,宋虞睡得浑身酸痛。
“挺好的。”宋虞违心地说道。
姜宁欲言又止,宋虞看出来了,便问道,
“想说什么便说。”
被看穿的姜宁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她最后还是说了,“我听说楚兰姐姐要去干农活,外面日头这么毒,我们得了楚兰姐姐的恩情,是不是应该去帮帮她?”
宋虞“啧”了一声,这小姑娘情商这么高,挺有前途。
姜宁还以为是宋虞不乐意,“虞姐姐要是不乐意——”
“走吧。”
下一刻,宋虞大步迈开腿,走了出去。姜宁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跑跟上宋虞的步伐。
白日炽盛,太阳毒辣,风在空中凝滞,形成巨大的蒸笼。郊外连绵的田地上,一道道深褐色的沟壑嵌在土中,零星的黍稷倒伏在阡陌之中,枝穗衰垂。
田中全是妇人,她们躬身在田垄之中,正在收割黍稷,然而一亩之地,竟然只有寥寥。
宋虞搜寻了半天,终于看广袤的田中找到了楚兰。
楚兰本就羸弱,此刻她在太阳的暴晒之中,汗流浃背,身形有些不稳。
下一刻,一双手便将她扶稳。
“宋姑娘,你怎么来了?”楚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来帮你。”说着,宋虞接过楚兰手中的镰刀。
“诶,这怎么行?”楚兰说着忙要阻止,但奈何宋虞力气太大,她拗不过,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虞在烈日之下刈黍。
姜宁也撸起袖子想要帮忙,但因为连镰刀都用不来,被宋虞嫌弃,只能委屈地和楚兰站在田垄上,看宋禹一人刈。
田中黍稷本就零星,宋虞动作麻利,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黍稷割好。
旁边有一位老媪见状,便走过去悄声问楚兰,“这是谁家的士女,干活如此利索?”
楚兰想到宋虞的身份,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搪塞过去,“我家的。”
老媪老眼昏花,她疑惑地看了看楚兰,随后点头,“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该说门亲事了。”
楚兰:……
在宋虞的帮助下,楚兰飞快地做完了今日的农活,临走前,她冲着田间大喊一声,“顾辞!回家吃饭!”
声如洪钟,和她羸弱的身形完全不符,便是宋虞听后,也忍不住抖了抖眉毛。
“来了嫂嫂!”
说着,宋虞便见忙碌的垄间窜出了一位姑娘,看模样大约十五六岁,小麦色的皮肤,唯有一双弯弯的眼明澈灵动。
撩起袖子三两步从田垄间跑了过来,她笑得憨厚,“嫂嫂,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楚兰见到她,眼神温柔了不少,“今日有人帮忙。”
这时,顾辞才发觉站在楚兰旁边的宋虞和姜宁,“嫂嫂,这两位姐姐是?”
楚兰这才介绍道,“这两位,是嫂嫂的友人,宋姐姐和姜姐姐,现在暂住在李氏家中。”
说完,又转过头对宋虞和姜宁说道,“这是我丈夫小妹,名叫顾辞。”
顾辞听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露出热情的笑容,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牙齿白皙,“宋姐姐,姜姐姐。”
宋虞也回了个笑容,而姜宁则是有些害羞,抿了抿唇,回了个友好的眼神。
一行人回到楚兰家中,便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直直抱着顾辞的大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梳着总角髻,一张脸粉雕玉琢。
顾辞一看,只是笑,随后蹲下身将小女孩抱起来,“顾云,下次不许这样,很危险的知道吗?”
奶呼呼的声音乖巧地说道,“知道了姑姑。”
顾云对着楚兰亲切地叫了一声,“娘。”
楚兰温柔地摸了摸顾云的头,便去后面做饭去了,留这几人在原地。
宋虞十分害怕熊孩子,见顾云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她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她和顾云大眼瞪小眼,生怕自己在气势上输下去,被熊孩子压一头,但最终,她只见顾云对着她笑,“美人姐姐。”
宋虞立刻换了副和蔼的面孔,这小孩儿倒是挺有眼光。
随后便见顾云对姜宁说道,“神仙姐姐。”
姜宁羞赧地笑了。
没品的小孩姐。宋虞收回笑容,在心中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