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百川和百霁急匆匆踏入室内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云浅靠坐在床榻上的身影。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唯独那双看向他们的眼睛,依旧带着他们无比熟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安抚的笑意。
“急什么?跑得这样匆忙。”她语气轻松,仿佛几天前那场险些让她形神俱灭的天劫,不过是春日里一场稍大的雷雨,过去了便无痕无迹。
反倒是百川和百霁,两人在床边站定,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呼吸都还因方才的奔跑而带着微喘。
显然,云浅当时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倒在石台上的模样,已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惊悸。
“我这不是没事吗?”云浅微微挑眉,试图驱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甚至带着点调侃,“而且,你们师姐我现在可是化神期的高手了。我看藏书阁那些话本里形容,化神期的修士,可是有一人战八方的力量呢。”
她语调刻意扬着,带着几分炫耀,奈何虚弱的身体不配合,声音有气无力。
百川和百霁却只是红着眼眶,沉默地看着她,谁也不接她的话茬,固执地用沉默表达着他们的后怕与担忧。
云浅看着两个瞬间变得难以沟通的师弟,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没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她只得放软了声音,再次尝试:“喂,你们两个……你们的师姐变得这样厉害,怎么也不见你们开心一下?给点面子嘛。”
两人依旧抿着唇,不接话。百川向前一步,在床沿坐下,不由分说地拉过云浅随意搭在身侧的手,修长的手指精准地覆上她的腕脉。
这几年,百川在医道上的进益可谓神速,许多疑难杂症在他手中已能迎刃而解。病人状况如何,他指尖一触,心中便能了然七八。
此刻,感受着指下那比往常虚弱、却依旧顽强跳动的脉搏,百川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许。
元神受损,内府灵力枯竭衰弱,好在根基未毁,只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辅以丹药,便能逐渐恢复。况且化神期修士本身恢复力就远超以往。只是云浅修为境界极其不稳,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高塔,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他皱紧了眉头,抬眸看向云浅,语气是罕见的严肃:“师姐,你目前修为不稳,灵力时有溃散之象,这才是最需要尽快解决的。”
修为不稳,意味着境界虽已提升,但自身的力量却未能同步巩固,如同一个被强行吹胀的气囊。此时若不及时修炼稳固,极有可能境界跌落,打回原形。更危险的是,可能在短期内反复升降,最终导致体内灵力彻底紊乱,伤及修炼根本,再难寸进。
而最重要的是云浅那引动天劫的特殊体质。若是修为在此刻反复波动,天道极有可能再次降下雷劫!
以云浅眼下这风一吹就倒的状态,莫说六道,便是一道最弱的天雷,也足以让她身死道消!这才是百川心底最深沉的恐惧。
云浅自然知道百川在担心什么。她轻轻抽回被百川搭着脉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扯出一个宽慰的笑:“不必担心,真的没事。”
她眨了眨眼,带着点莫名的笃定:“能引动天劫的人,总归是有些厉害之处的。你师姐我命硬得很,总归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百川眉头皱得更紧,极不赞同她这种轻慢自身安危的态度,却又深知师姐固执起来谁也拗不过,只能沉着脸,沉默地从随身的储物袋中,翻找出几瓶精心炼制的、用于固本培元、滋养元神的药丸,一股脑塞进云浅手里。
倒是一旁许久未出声的百霁,此刻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觉的哽咽,骤然爆发:
“师姐!你为何总是这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天劫有多凶险,我看得一清二楚!若是你修为不稳,短期内境界反复,天雷再劈下来一次,你……你怎么可能受得住?!”
他向前一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浅,语气严厉,却又因那不经意泄露的一丝哭腔,让人无法真正对他生气:“你能不能……稍微、稍微担心一下你自己?!”
云浅被小师弟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教训弄得一愣,看着百霁那副又气又怕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连忙收敛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努力板起脸,一本正经地保证:“好的,百霁师弟教训的是,我马上就开始担心,非常担心!”
可百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小孩子了。他一眼就看穿云浅只是在故作严肃,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咬了咬牙,竟是一句话也不再说,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屋子,只留给云浅一个写满了愤怒与失望的后脑勺。
云浅眨了眨眼,看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十分不解,还有些委屈。
她转头看向还坐在床边的百川,小声抱怨:“这臭脾气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一点也不好哄。”
百川低头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算不上温和:“师姐若是平日里能多在意自己的身体几分,他也不会气成这样。”
说完,他也不再停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偌大的室内,瞬间只剩下云浅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十**岁的男孩子,心思都变得这么敏感难懂了吗?她什么时候不在意自己身子了?云浅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不由得伸手轻轻拍了拍,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
天雷劈在身上是真的痛彻心扉,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碾碎重组。可再痛,似乎也比不过被她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拉扯大的师弟们这般误解来得让人难受!
她哪里是满不在乎?分明是怕他们被那日的惨状吓到,留下心魔,才强撑着故作轻松,想把那滔天骇浪说成清风拂面,奈何这两个小子,根本不领情!
情绪微微激动,引动了尚未平复的气血,云浅只觉得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控制不住地咳了出来,溅在素色的被褥上,点点殷红。
她还没来得及抬手擦拭,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身影再次冲了进来。
百川和百霁根本就没走远。
云浅刚醒状态未明,他们放心不下,怎会真的负气一走了之?
方才离开,也不过是在静和院外,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黑着脸的门神,心神却时刻关注着屋内的动静。一听到云浅咳血的声音,两人比谁冲得都快。
百川一个箭步上前,眉头拧成了死结,看着被褥上的血迹,声音又沉又冷:“还说没事?”
云浅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看着他们眼中无法掩饰的焦急与关切,心中那点委屈和忧伤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一丝暖意。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妥协似的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认命的调侃:“有事,有大事,行了吧?你们师姐我现在脆弱得很,需要两位师弟精心照料,这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