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云浅在第五道天雷下重重倒下,百霁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他再也顾不得师姐阻止的手势,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前去。
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快得如同撕裂空间,倏然出现在碧玉石台之上!
是白宴!
他不知从何处归来,千钧一发之际,已稳稳立于云浅身前。只见他广袖一拂,双手在虚空中迅速结出一道繁复而古老的印诀,一道凝实的灵光屏障瞬间升起,堪堪将最后那道最为凶悍的第六天雷,硬生生阻隔、消弭!
六道天雷,尽数落下。
天劫,终于结束了。
天空中,那翻涌咆哮的浓重乌云,仿佛完成了使命般,在短短几息内消散得无影无踪,重新露出澄澈如洗的蔚蓝,仿佛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百霁的思绪停滞了半刻,直到目光再次落到石台上,云浅躺在焦黑破碎的石面上,淡色的衣裙被鲜血浸染得斑驳刺目,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师姐!师父!” 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决堤,百霁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当年初入山门时,师姐那句轻描淡写的“被雷劈的”,背后隐藏的是何等凶险的境地!
方才那一道道天雷是真的会要了师姐的命!原来,这就是天道对修炼过速者的“惩罚”吗?
怪不得……怪不得这几年来,师姐并不像他们一样刻苦打坐修炼,大部分时间只是懒散的躺在石台上晒太阳。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无可阻挡地晋升了。百霁望向云浅的目光充满了后怕与深深的担忧,他似乎……对师父口中那玄之又玄的“天命”二字,有了些许模糊的理解。
可他依旧不懂,既然是天命让师姐拥有如此天赋得以晋升,为何又要降下如此残酷的雷劫,几乎要将她置于死地?
一阵山风掠过,吹起白宴垂落的几缕银发,发丝轻轻拂过云浅沾满血迹和尘灰的脸颊。也就在这一刻,云浅残存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白宴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徒弟,见她原本素雅的衣袍此刻已被血污浸透,破碎不堪,面具下的眉头不禁紧紧蹙起,勾勒出深深的刻痕。
他俯身,动作极轻却又异常稳定地将昏迷不醒的云浅横抱起来,视线扫过已赶到石台边缘、满脸泪痕的百霁,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你尚在筑基期,肉身与元神皆脆弱,承受不住天雷之威,一道便足以让你形神俱灭。下次,不可再如此以身犯险。”
“是,师父……” 百霁低下头,用力咬着嘴唇,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懊恼与愤恨,恨自己修为低微,在师姐最危险的时刻,竟连靠近都做不到,更别提相助。
“抓紧时间修炼。” 白宴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他内心的自责,语气平淡地陈述道,“下次雷劫,你需要帮她度过。”
这话语如同惊雷,再次在百霁心中炸响。今日这般恐怖的天雷,师姐竟然还要再次经历?!
“师父,师姐……她还会遇到雷劫?” 他声音发颤地问。
白宴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不再停留,抱着云浅,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石台之上。
云浅这一次毫无征兆的晋升,虽然成功踏入了化神期,但连受五道恐怖天雷,元神受损严重,周身灵力更是紊乱不堪,修为境界摇摇欲坠。
自天劫结束那日起,一连五日,云浅始终昏迷不醒。
同时,她无法控制体内狂暴的真气,整个静和院被一股失控的、强大的真气漩涡所笼罩,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任何修为低于化神期的人,连靠近半步都难以做到。
百川那日采药归来时,天劫早已结束。他虽未亲眼目睹那骇人的景象,但从百霁哭得红肿不堪的双眼,以及师父比往日更加冷峻肃穆的神情中,已然窥见了当时的凶险万分。
他的修为同样不足以踏入静和院半步,可心中的担忧与焦灼却丝毫不少于百霁。他只能日夜守在院门之外,仿佛这样就能离师姐更近一些。
这几日,静和院门口几乎快被百川搬来的医书典籍堆满。他发了疯似的在其中翻找,试图寻找到能够治疗元神之伤、稳定修为的方法,然而,古籍浩瀚,却难觅对症之方。
即便如此,他一步也不曾离开,如同扎根在门口的石像。他和百霁一样,都在内心深处,狠狠地责怪着自己的无用。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云浅的意识才终于从一片混沌泥沼中挣扎出来。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周身那依旧躁动不安、近乎失控的庞大真气。
她下意识地尝试将其收敛回内府,然而刚一调动神识,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翻涌,喉头腥甜上涌,她猛地偏过头
“噗——”
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恰好落在了床边那抹纤尘不染的雪白袍角之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云浅有些愕然地抬眼望去,只见坐在床边矮榻旁的白宴,那只正在撒落铜钱、进行卜卦的手,动作明显一顿。
悬浮在半空尚未完全落定的铜钱,仿佛失去了牵引,灵光一黯,叮当作响地散落在石台上,原本在其间流转的玄妙灵力也在瞬间消散于无形。
白宴,弃了这一卦。
“师父……” 云浅声音沙哑虚弱,依靠着墙壁缓缓坐直身体,眉头因体内的剧痛而微蹙,“为何……不将此卦算完?” 她记得曾在某本古籍上读过,卜卦一旦开始,便需有始有终,中途强行终止,极可能对施术者自身造成反噬。
“无妨。” 白宴语气依旧平淡,广袖一挥,将散落的铜钱尽数收回,目光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短暂停留,“先收敛你的真气。”
“是。” 云浅不敢再贸然行动,依言盘膝坐好,忍着元神传来的阵阵抽痛,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将周身那狂暴的真气漩涡,一丝一丝地引导回内府之中。
院外,一直死死盯着静和院方向的百霁,猛地抓住了百川的手臂。
“散了!师兄,真气在消散!”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狂喜,“师姐……师姐她一定是醒了!”
百川闻言,立刻从医书中抬起头。果然,那笼罩了院落整整五日令人心悸的真气漩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平息消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惊喜,再也按捺不住,一同起身朝着静和院内疾步奔去。
门外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屋内的两人。见云浅已醒,真气也逐渐受控,白宴缓缓站起身。
“我要下山一段时间。” 他垂眸看着云浅,语气不容置疑,“你初入化神,境界未稳,元神又受天劫重创,在我回来之前,切记固守山中,不可踏出苍旻山半步。”
“弟子谨记。” 云浅恭顺应下。
白宴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外走去。在门口与急匆匆赶来的百川百霁相遇,又简短嘱咐了几句,这才化作一道剑光,御空而去。
然而,刚一出苍旻山地界,远离了护山灵阵的范围,白宴原本挺直的身形便是一晃,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下去。他不得不按下剑光,落在一处僻静的山崖边。
脚步刚一站定,他便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迹溅出,触目惊心。
云浅昏迷了七日,他便不眠不休地卜了七日的卦。
这一卦,他反复推演了无数次,次次呈现的结果,却都毫无二致,冰冷得令人绝望。
难道……这便是天命吗?
这一卦,卦象死寂,毫无转圜余地,是十死无生之绝命卦。
而这一卦,所卜的,正是云浅的未来。
何其讽刺,整个苍旻山命轨中唯一的变数,应在了云浅身上。
可属于云浅自身的命轨,却竟寻不到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