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旻山上分明只多了两个人,却仿佛注入了一整座集市般的喧闹与生机。
“师姐!这个引火符的最后一笔总是画不好!”
“师姐!我炼丹需要一只足龄的蜈蚣,哪里能找到?”
“师姐——!”
云浅的日子,便在解答这些层出不穷的问题和应对随之而来的小麻烦中,热闹又平和的过着。
自然,当白宴在山上时,这份“重担”便由师父一肩挑起。只可惜,这位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常态,于是大多数时候,云浅自有一套应对法则。
“师姐!我的聚灵阵又炸了!!” 百霁顶着一头被炸得翘起的乱发,灰头土脸地跑来。
云浅悠闲地躺在碧玉石台上,眼都没睁:“画张清洁符,把自己和地方收拾干净。”
“师姐,这株凝露草为何总是不精神?” 百川捧着一盆略显蔫巴的药草,眉头紧锁。
云浅倚在她为“春煦阵”立下的木牌旁,懒洋洋地建议:“画张滋养符试试?”
万事万物,皆可画符解决!这,便是云浅大师姐的终极奥义。
时光如白驹过隙,八年光阴,在剑鸣、符光与药香中悄然滑过。
当年那个会窝在云浅怀里哭泣的男孩,如同汲取了充足雨露的春笋,迅猛而挺拔地成长起来。
曾经需要云浅俯身倾听的小豆丁,如今已长成清俊少年,她需得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们的视线。
云浅的角色,也从教导他们练剑,渐渐变成了与他们一同练剑,互相切磋。
百霁整日泡在藏书阁中,沉迷于那些玄奥古老的阵法典籍,指尖常常沾染着推算时的灵光墨迹。
百川则因医修之道常需各类毒虫异草入药,成了下山最勤快的人。
八年过去两人皆已稳稳踏入筑基期。
这日,天朗气清,云浅如往常般仰躺在碧玉石台上,双目微阖,识海之中,正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苍旻剑法。
苍旻剑并无实体剑谱。她曾问过白宴缘由,那时白宴只淡淡道:“苍旻剑谱,在心中。”
当年云浅还小并不明白,如今躺在这石台之上,以心神为纸,灵力为墨,反复勾勒剑意轨迹,感受着体内气息随之流转、呼应,她才恍然明白师父话中深意。
剑谱在心,方能褪去招式的形骸,直抵剑意本源,达到透彻的理解与融合。
她周身气息沉静,置于身旁的那柄木剑,却随着她灵力的内在奔流而发出细微却持续的嗡鸣,仿佛与她心意相通。
然而,这片宁静骤然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悍然撕裂!
“嘭——!!”
巨响传来,云浅心神剧震,体内原本圆融流转的灵力瞬间失控,一道凶猛的气如同脱缰野马,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
不对!
云浅强忍不适,猛地撑起身子盘膝坐好,试图引导抚平那道错乱的灵力。可越是催动真气,那失控的力量反而愈发狂躁,不仅未能平息,更似滚雪球般,牵引着周身更多的灵力加入暴动!
起初只是一道乱流,转眼间却汇聚成一股试图冲破躯体束缚的洪流!内府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一瞬间,她仿佛被拉回到了前世生命流逝殆尽的那个瞬间。
不,不对!
在那几乎要淹没意识的痛楚中,云浅猛地清醒过来。
这撕心裂肺、源于灵魂深处的痛楚,不是来自肉身,而是她的元神!而那压制不住、狂暴窜动的灵力,是境界即将突破的征兆!
想通此节,云浅心神反而一定。
她不再徒劳地压制那破土而出的力量,转而凝神静气,全力稳住震颤的元神,准备顺势冲击瓶颈!
既然压制不住,那便……随它去,闯过去!
几乎在她放弃压制意图引导的瞬间,周身积蓄的灵力如同决堤江河,轰然爆发!元神承受着这远超负荷的灵力冲刷,传来一阵阵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剧烈痛楚。
云浅紧闭双眼,额角青筋浮现,汗珠瞬间浸湿了鬓发。
而她头顶的天空,也在不知不觉中汇聚起一片浓重得令人心悸的乌云。云层之中雷光翻涌,沉闷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毁灭性的威压笼罩而下!
是天劫!
云浅闷哼一声,将涌至喉头的腥甜强行咽下。
又是天劫……服了。
这次……不会真要把我劈死吧?
师父可不在山中!
她还不想死!
云浅几乎是带着一丝荒谬的念头,抬头望向那蓄势待发的雷云,试图用眼神与那无形的天道“商量”一下,能不能下次再劈?
然而,天道无情。
一道刺目的亮紫色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如同天道掷下的审判之矛,携着万钧之势,直贯云浅头顶!
商量一下都不行?!
云浅咬紧牙关,猛地抓起身旁那柄木剑,剑尖斜指苍天,竟是不闪不避,硬生生迎上了第一道天雷!
藏书阁内。
百霁看着自己再次被炸得焦黑一片的外袍,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指尖灵光流转,熟练地画了道清洁符拍在身上。
他一边清理着刚刚因阵法失控而一片狼藉的角落,一边下意识地朝门外望了望。
“奇怪……我弄出这么大动静,师姐怎么还没过来?”
往常,他这边稍有“风吹草动”,大师姐总会第一时间出现,或是无奈摇头,或是出言指点。百霁努了努嘴,心里冒出点小委屈:果然,人长大了,师姐就不像小时候那么关注他了吗?
他正天马行空地脑补着一出“师弟长大遭师姐嫌弃”的苦情戏码,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轰——!!!”
那雷声近得仿佛就在头顶,震得藏书阁梁柱都微微颤抖。百霁被骇得手一松,刚捡起的古籍“啪”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未觉。
下一秒,强烈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百霁身形如电,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藏书阁,朝着雷声传来的方向,碧玉石台,狂奔而去!
藏书阁距离石台并不远,百霁几个起落便已赶到。他一眼就看到了石台中央,那个雷光映照下,脆弱又无比坚韧的身影!
云浅半跪在焦黑的石面上,右手紧握着一截已被劈得焦黑不堪的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左手则死死抵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还不等百霁惊呼出声,第二道更加狂暴的天雷,已紧随其后,轰然劈落!
云浅勉力举起那残破的木剑再次抵挡。
骇人的雷劫顺着木剑瞬间传遍她全身,她整个人都被刺目的电光吞没。
元神尚未从第二道雷劫的冲击中缓过一丝,第三道天雷竟毫无间隙地接踵而至!
这一次,云浅连举剑的力气都已耗尽。
透过扭曲跳跃的炽白电光,她看到了正不顾一切向她奔来的百霁,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与决绝。
这是天劫!筑基期的修士贸然闯入,轻则元神受损,重则当场身死道消!
绝不能让他过来!
在第四道酝酿着更加恐怖威能的天雷即将劈下的间隙,云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手,对着百霁的方向,比了一个清晰而严厉的手势。
站住!不许过来!
百霁脚步猛地刹住,看着师姐在雷海中挣扎的惨状,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第五道天雷,如同咆哮的雷龙,轰然降临!
这一次,云浅再也无法抵挡。手中的木剑在雷光中彻底化为飞灰,四散崩解。她身体一软,重重栽倒在焦黑破碎的石台上,意识迅速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视野边缘,似乎有一抹熟悉的银白身影,如幻影般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