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金国人特有的文化吧,沈瑶对此毫无感触。只是宝音图似乎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于是就把问题丢给了沈瑶,道:“这是我阿爸说的。”
沈瑶不想被她缠着问十万个为什么,所以当她看出了宝音图的意思后就干脆地说道:“苏赫哈鲁仗势欺人,所以他麾下便都是群畏惧权势的男子。倘若你不想与这样的男子长厢厮守,那便别企图用畏惧驯服你的爱人。”
宝音图挑眉:“那盛朝女子用什么驯服爱人呢?”
沈瑶道:“能爱就爱,爱不了便罢了,驯服什么呢。”
宝音图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沈瑶答非所问,可沈瑶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无法再进一步为她解释什么。
宝音图穷追不舍地接着道:“我觉得驯服男子,就要像驯服一只充满野性的鹰一样,要持之以恒地挑战,无所畏惧,勇敢上前,直到他屈服。”
正如她对裴恒,上来就是热烈而直球地示好,认识不到一天就可以互相拥抱,没有互相了解和暧昧。宝音图要的,是从头至尾的绝对臣服。
沈瑶叹了口气,道:“这些房中之事,本宫也不懂。本宫不想驯服谁,也不想被谁驯服。”
宝音图笑道:“如果谁也驯服不了,岂不是说明公主很没本事?”
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沈瑶或许会认为对方在挑衅,但若是宝音图说,那纯粹就是好奇了。
沈瑶理解她的意思,宝音图或许是想说,若某人谁也驯服不了,是不是就说明此人毫无魅力。
其实沈瑶曾经也有这样的好胜心,那时候她和女性的相处已毫无障碍,所以她开始好奇异性,开始渴望爱情,然后就走上了歧路。
为了获得异性对自己的认可,她非常疯狂地想要变美,后来她才渐渐意识到,要想在感情上“驯服”男性,脸蛋根本没有用。
得学着装乖、装温柔、装体贴,并且明确对方心灵缺失之处,精准狙击。这项“本事”与自我价值无关,而是人情世故的一部分,是情商。
于是沈瑶就放下了执念。毕竟从人情世故的角度上讲,若她“驯服”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明这个群体里的异性没有和她特别合得来的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和同性之间也并不总是合拍。
不合拍却也能处,就看将就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都是沈瑶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打算混淆宝音图的视听,所以就一直没说话。不过她虽然没说话,脸上却是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宝音图了然她的内心所想。
没本事就没本事,不在乎,无所谓。
这很符合沈瑶时不时就上山拜佛,与世无争的形象。
宝音图则不同,她最恨的就是她母亲失宠后躲进佛堂里消极处世的没出息的样子,母亲若想得到苏赫哈鲁的宠爱就应该使劲浑身解数地去争宠,大不了就杀了苏赫哈鲁的其他所有妃嫔。
但她母亲一直不肯,也从来不回应她的话。
宝音图笑笑,说道:“……我对裴小侯爷一见钟情。”
沈瑶笑道:“裴小侯爷已经娶亲,而且当众发誓不纳妾。”
宝音图笑道:“这我知道。现在想来,我不过是被他身上的某点特质吸引了而已,算不得什么钟情。深情是愚蠢的,喜新厌旧才是人的本性。”
沈瑶不置可否,她尊重本性就像尊重规则一样,所以她非常赞同一句话——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盛朝的传统文化将盛朝的女子驯化成了更有良心的人,但没了这份“良心”后再去看“爱情”中的问题——被人莫名其妙伤害怎么办?被人莫名其妙背叛怎么办?……答案就变得很清楚了。
倒也不用非得犯狠,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习惯。
想到这,沈瑶突然意识到宝音图一整天都没有提及其他有关“裴恒”的事,或许她已经意识到,裴恒不会为了她放弃沈瓒了。
这样也好,毕竟宝音图的性子,若裴恒敢让她爱到最后无疾而终,宝音图定会毁了他周围的一切,最后殃及西凉城。
裴恒怎样都好,沈瑶只是不希望西凉的百姓受牵连。
到了将军府后,沈瑶也没敢睡觉,只身撑着直到天明,再将宝音图送到了城外。
宝音图跨上马后,歪着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公主姐姐,我听说兰将军与靖王之间一直关系恶劣。”
沈瑶不动声色地说道:“驸马的事,本宫不清楚。”
宝音图笑笑,牵起缰绳:“是吗?原来盛朝女子的三从四德,都是用来打发人的伪装呢。”
沈瑶不接话,宝音图接着笑道:“今天西凉城会有一件大消息,希望公主得知后,能稍微开心点。”
说完,宝音图一甩马绳,扬长而去。
沈瑶不知她所谓何事,但她说完以后沈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满怀心事地在马车内盘起了蛇。大概是她这段时间操劳过度,连小白也跟着没精打采的,在她手里半合着眼睛打盹的样子。
沈瑶捏了捏她的身子,小白仍然是不动。
这时沈瑶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抓起小白的身子狠狠地晃了晃,却发现小白身体僵硬,就像一条白色的粗皮绳一般在空中荡了荡。
沈瑶愕然地看着手里突然丧失生机的生灵,还没来得及悲伤,马车外突然传来阿沅气喘吁吁的声音:“公主,不好了!”
沈瑶强压下心里那股不安劲,道:“怎么了?”
阿沅:“刚才……刚才有人说在驼铃巷里看见小郡主……没穿衣服被人从金国人的妓院里丢了出来。”
沈瑶飞快地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皱眉道:“谁说的?!”
阿沅急忙说明消息的来处,是方才沈瑶让他去办事时,他在路上偶然谈听到的消息。
沈瑶:“那郡主现在在哪?”
阿沅:“小的听说郡主已经被靖王夫妇接回家了,但不知道消息是真还是……”
“去裴府。”沈瑶放下了帘子,甚至没等阿沅说完就急不可待地下了命令。
阿沅拱拱手,立马上了车从夏果手里接过缰绳驱马向裴府驶去。
……
日头已经到了中午,裴府却还像是没睡醒一般蒙在阴影里。
沈瑶不想太招摇,行至半路便将马车上的挂饰都摘了下来,护卫也都遣散,只带了阿沅和夏果。但她还没有走到裴府就感受到了路上路人奇异的目光。
于是她压下脾气,隔着帘子对夏果阿沅轻声道:“回将军府。阿沅派人去裴府问问郡主的下落。”
阿沅点点头,沿街马路上的人看到公主府的马车继续往前走去,没有拐弯,脸上顿时又浮现出百无聊赖的神情
沈瑶回府后,没过一会儿阿沅便来到书房,低声道:“小侯爷不让人进门,小的又派人去了靖王府,靖王大人也闭门谢客。不过,小侯爷让给公主捎句话。”
沈瑶托着手里的小蛇,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蛇的下巴:“说什么?”
“小侯爷说,‘求公主不要声张,求将军必败金国。’”阿沅道,“只有这句。”
沈瑶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心口像是遭到一锤重击般地狠狠痛了一下,她捂住胸口,同时口中突然涌上一股铁锈的气息。
她心中一惊,急忙掩唇将那口黑血咽进了肚子里。
阿沅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沈瑶不动声色地让他离开书房。
阿沅不疑有他,朝沈瑶拱了拱手后便离开了。
书房内,斜阳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在地上留下一块块整齐的光影。
沈瑶从书桌后站起身,头晕目眩地往外走,她想要叫夏果进屋,两人一起去趟灵山寺……澄心或许有解决办法,中毒的滋味太难受,她还不太想死。
不想死……
然而如刀绞般的痛意还是从五脏六腑噼里啪啦地传了出来,痛得沈瑶当场倒在地上,黑血源源不断地从口中吐了出来。
她的小腹也很痛,接着一股凉意窜到了她的头顶,让她猛然意识到了这段时间那些没来由的疲惫真正的原因。
但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她知道得太晚了。
她早应该想到,宝音图不想杀她不代表不会杀她。她是金国的明珠,是苏赫哈鲁最宝贝的女儿,她永远效忠于金国和这世上最爱她的父亲。
她更是早该想到,自己多次阻拦盛金两国的贸易,又设置各种门槛让金国人能收获的利益大打折扣,所以在金国人眼里她必死无疑。
她以为得到了灵蛇就是万事大吉,然而真到了死亡降临的一刻,她才终于领会了澄心的那句话。
今生事,今生毕。
即便能重生,也能再续前缘吗?
再重生又是什么时候呢?
原著中男主重生已经是4、5年后,四五年后还会有谁记得沈瑶吗?兰云意……兰云意还会活着吗?!
她留下的业障又该如何是好?
那些效忠她的人,会因为她的死乱作一团,那些她爱过的人,以后就没有人爱了
还有他们的孩子。
兰云意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怎样,他终究会知道的吧……
她好想知道,可惜她再也无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