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仙灵归于天地之际,地龙为之点亮指引方向,擂鼓阵阵盛大迎接,万千魂灵无不为之祈祷祝福,方圆千里生灵无不为之悲鸣哀悼……
天崩、地裂,槐木仙谷从此闭合,只待故人归。
“百草,你还好吗?”三人将地牢里的孩子们尽数救出来安置好之后,江昭有些担忧地望着有些狼狈的纪百草。
纪百草目光有些失焦,听到问话才堪堪回过神,低头看到衣裙上的血渍和泥渍,抿了抿唇,道,“抱歉,我可能是太累了,剩下的先交给你们了,我去歇息一会儿。”
松长风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沉稳,“放心交给我们吧,有事可以和我们说。”
“我知道。”纪百草唇弯了弯,然后摆摆手回了客栈。
目送她离去后,江昭和松长风两人便一丝不乱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和羁绊。
雨还在下。
距离那一日已经过了四天,灰暗的白天与漆黑的夜晚交错转换,似要融为一体。
驿亭里,热情的亭主招待了一位红衣墨发的仙君,不少人好奇窥看,只可叹那帷帽的白纱帘遮挡住了仙君大部分面容,唯有风吹过才能隐约识得仙君些许惊艳。
隔音符运转,221从空间里冒出头来,神色有些担忧,“竹林,你还好吗?”
“怎么这样问,我看起来像是不好的样子吗?”沈修竹给自己沏了杯茶,神色淡然。
221:“看上去是这样啦,但是我就是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
现在这种感觉就像……竹叶上的珠串落进燃火的湖面,灼烧滚烫,却又氤氲着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虽然竹林总是和归尘闹别扭,偶尔也会莫名地冲他发火,但是221能看得出来,竹林你很开心,那是只属于归尘这个人的开心。”
221讲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又好奇地问,“竹林很喜欢归尘这个朋友吗?”
沈修竹不语,只是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光团懵懂看着他,安静地陪了沈修竹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竹林,我们要去找他吗?”
“不寻,”沈修竹从芥子袋里拿出藤椅和暖炉,他散下长发,阖上眼睡躺着,“接下来我们去苍梧剑庄。”
221:“商日掌门吗?”
沈修竹:“嗯,之前他与我说继位之事,也是时候给他个答复了。”
“好。”
尚还有些暗淡的天总给人一种出奇的宁静感,暖炉的火光温暖,略微减轻心中的不安。
**
而同是暖炉,温微笙家里的却总是带有一种陈旧的味道。
初冬小雪,沈修竹第一次大考跌出了校前五,沮丧不已。
少年的心性总是骄傲的,更何况他还藏着与温微笙争锋的幼稚心理,更加觉得丢了面子。
那个时候他虽然看温微笙不顺眼,但却不得不承认温微笙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积石如玉,郎艳独绝。
沈修竹很讨厌他,但与此同时,又难以抑止地想要得到他的夸赞与认可。这很矛盾,他想。
晚自习后,落了雪,整栋楼的学生都很兴奋,铃声一响就咕噜噜地往外蹿。
沈修竹却抓着书包带子有些索然无味,脚边的石子滚了一圈又一圈,他有些不太想回到那个只有自己的家。
彳亍间,他想起以前常听到的附中附近一家名为“请吧”的网吧,犹豫片刻便拐弯朝着一条较狭窄的青板石路走去。路灯有些晦暗,眯眼依稀能看到青石路的尽头是一堵墙,墙另一侧似乎连着学校的某一处。
而这个网吧就愣生生地截在半路上,一道逼仄的楼梯直通而上。沈修竹推门而入,网吧内与外边逼仄的空间形成鲜明对比,明亮的灯光,电脑桌前干净整洁,室内摆放着几株吊兰、芦荟和仙人掌,这里很难得的没有过重的异味。
网吧很热闹,暖气吹着,桌上的警告与注意事项明晰清楚,少有打斗争吵的迹象。
这里看起来很不错,说不定以后可以常来,沈修竹有些出神地想。他走到台前付了一小时的费用,放下书包随意点开了一个游戏。
这算是他的一个小习惯——每当太过烦闷的时候,自己便暂时从那些事情中脱离出来,酣畅淋漓地玩一次,待平复好心绪,便再次整装待发,重新启航。
时间如流水潺潺而流,摆钟敲到11下的时候,沈修竹也打完了最后一局。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正起身准备离开,却在抬眼时猛地僵在了原地。
柜台旁,青年身着米色薄款毛衣,不知注视了他多久。他手里拿着一个灰色保温杯和一条针织围巾,那是他常用的旧款。
沈修竹抿抿唇,到底是不情愿地拎起书包朝他走过去。
温微笙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又塞给他围巾和杯子,声音温和,“回家吧。”
像是气泡被戳破发出轻微的震颤,沈修竹垂眸加快了几步,他在昏暗的楼道闷头向前走,声音低得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不用你管。”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微冷的晚风与人些许轻松与愉快,温微笙打着伞跟上来,拉开车门让他坐进去,一路开到了家。
“怎么是这儿?”沈修竹蹙起眉。
“我家暖和些,”温微笙边锁着车,边道,“你还是住之前给你准备的那间房,明早我送你去上学。”
沈修竹微微捏紧了保温杯,仰头望向那暖黄的窗灯,终归没再言语。
雪在深夜里下得很大,很冷,又很暖。
陈旧的暖炉旁,一句无厘头的话突然冒出来,沈修竹说:“我一定会超越你的。”
他坐在沙发上,抬头望向温微笙,暖光与冷雪于黑亮的眼睛流转,“绝对。”
温微笙一怔,转而笑起来,“那我拭目以待。”
夜,窗外的鹅毛雪纷纷扰扰,灯火长眠,转醒时分忽觉一切仿若换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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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好!不愧是吾儿,此战,我将拭目以待!”
无名划破长空,剑啸龙吟,少年蓝眸锐利明亮,风拂长衣烈烈肆意;而与他对谈的另一个少年凌冽如冰,同样不凡。
“致远,这次大战不同以往,一定要多加小心。”冰块儿少年年岁稍长,低声嘱咐着。
“放心吧,慕容表哥,我们都在呢,能出什么事,”蓝眸少年笑道,“更何况我和我爹海口都夸下了,此番定要他惊叹一次。”
闻言,冰块儿少年表情虽稍安,但依然有些凝重,眸中隐隐有些许担忧。
丹霄万里,却转瞬血染苍穹,仇恨如黑潮翻卷而来。
“不……不要!爹,娘!!!!”回应的只有一个悔恨难过的笑容和一张饱含恶意与欺骗的生死状。
【西北极冰川】
剑起斩百人,剑落飞雪至,烹茶品茗正恰。
“你来了。”慕容朔银发垂落,他抿唇喝了一口,遥遥与怀安相望。
怀安作了个揖,轻声唤道,“慕容表哥。”
他落座在慕容朔对面,从芥子袋拎出一小袋桂花糕,笑了笑,“尝尝么?我徒弟做的。”
慕容朔抽了抽嘴角,又叹了口气,“现在就不用了,你上次用传鸢送过来的糕点还没吃完。”
顿了顿,垂眸说道,“自那次大战,我亲眼目睹荣格等上位者对爹娘的杀害后,我们已有九百多年未见了,此番你来可是为事关天下大局的事?”
“我不会参与的。”慕容朔盯着怀安的眼睛,未等他说出来便单刀直入,果断拒绝。
怀安有些无奈,“表哥……”
慕容朔端起茶又喝了一口,“撒娇也没用。”
怀安一把抓住慕容朔的手腕,不再让他喝下去,“这次不一样,表哥,想必你已经感受到了这天地缓慢的崩碎吧,我们已经不能坐以待毙了。”
他攥得很紧,目光极为认真,“慕容朔,你必须做出抉择!”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拒绝。更何况,这天地是毁灭还是存活,与我有何干系,左右不过死之一字。”慕容朔猛地挣开,提剑就转身准备离去。
怀安在身后喊,“既如此,你又为何默许我来见你?”
“……你是我唯一的血亲了。”慕容朔顿步,银白睫毛仿若落满了雪。
“你撒谎!”怀安逼近他,强行将他扳过来,对上视线,“你从小和亲近的人撒谎就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慕容朔,那只会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传鸢白纸黑字,你不会不清楚我此行的目的,但你仍是默许我来见你,那就说明你心底是愿意的。”
蓝眸闪烁着,一刻不移注视着慕容朔,“表哥,随心而动吧,姑父姑母定不希望你……”
“怀致远!”话音猛地被打断,红丝布满慕容朔的眼睛,他厉声道,“你当真是被你那徒弟迷了眼!!我问你,你当真没有对你爹娘的故逝产生一丝怀疑吗?!你可知,那一日……是我的庆生日,可迎来了什么?亲眼目睹爹娘被谋杀,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按上了勾结魔域人的罪名!!!”
“因牵连,一时之间,我们竟在仙域成了肮脏老鼠,受万众唾弃!!怀致远,这些——你不要告诉我你都忘了!!”
雪落寂静。
怀安静了一瞬,“怎么可能,这所有的所有,我从未忘记,甚至我爹娘的死,你当真以为我没查过吗?”
“三百七十九年。”他面容闪过一丝苦涩,“我追查了三百七十九年,日日夜夜,终于找出了一手制定陷害和推波助澜的元凶——又是仙域的人,被身后交付信任的人无情背刺还真是让人愤怒又难过啊。所以,我血洗了他的宫殿,又将主要的策划和谋杀我爹娘的人一一斩杀。”
慕容朔愣住了,看着他,“为什么……我从没听到过?”
怀安敛下眼眸,“事实上,知道实情的人都封口了,他们做贼心虚,又忌惮我的实力以及魔域三王之一的你,自是不敢让这种秘事传出去的,而我……也终于明白了表哥你当年血杀荣殿的心情了。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当时我太年轻,无法做一把合格的伞。”
“其实我们都一样,”慕容朔握着剑的手微松了松,亭外霜雪飘落,天地白茫,“年少不更事,崩天方觉。”
“但我已不出世多年,也无意再参与这些事,是生是死,我不在乎。”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怀安沉默下来,松开桎梏慕容的手,良久,静滞着。慕容朔转身走向白茫风雪,轻声道,“就这样吧,保重。”
银发三千,那是血亲的象征,也是血亲的羁绊。在慕容朔走到第九步时,汹涌的战意猛地从身后刺穿而来,“鋥!!!”银剑出鞘,双剑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火花迸溅,融成一方雪水。
慕容朔咬牙切齿,“怀致远,你做什么?!”
怀安笑了,在这一刻眉目张扬,一如当初少年,“那还用说!和以前一样,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慕容朔猛地一发力,两人距离拉开,对立而峙,他冷下脸,“你可以试试。”
天地失色,仙人之战,如惊雷电闪!风雪愈来愈盛,袭卷着吞噬着万物;两人争锋难分高低,自年少一别已久,战意之盛却依然不减当年,痛苦却快意!
极冰川千年不化,而今却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场春雷,这会是——新生的开始吗?
【小剧场-22】
轰雷春意生,竹子要长高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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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雨(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