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琰在宣政殿登基,长公主楚凝摄政。
四岁的楚琰身着缩小版龙袍,坐在龙椅上。
长公主楚凝一身华贵宫装,肃立龙椅之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俯身下拜,声震殿宇。
楚琰豪不怯场,小手一抬,奶声奶气字字清晰:“众卿平身。”
楚凝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她开口下了摄政后的第一道旨意:“将叛贼赵元杰押上殿来,即刻提审”
不多时,赵元杰被押来,他面如死灰,在楚凝的威压与铁证之下,终是崩溃招供,抖出了魏国公为报私仇,暗中勾结北狄,伪造证据构陷安阳王谋反的惊天真相。
群臣哗然,尽皆色变。
原来安阳王谋逆竟是魏国公栽赃嫁祸,大楚差一点就错杀一位赤胆忠心的护国忠臣!殿内骂声四起,对魏国公恨得咬牙切齿。
赵元杰,魏国公被即刻问斩。
魏国公被抄家,家中男丁流放,女眷入了掖庭,终身为奴。
~
尘埃落定,公主府一众人等全都回了府中。
还在宫中的楚凝听闻郡主苏醒的消息,欣喜尚未溢满心间,又被郡主失忆的消息击得心神俱裂。
她不顾朝堂诸事缠身,匆匆赶回公主府,脚步急切地踏入寝殿。
床榻上的人抬眸看来,那双曾经盛满柔情蜜意的眼里,此刻只剩全然的陌生,没有一丝情意的流露。
楚凝缓步走到床榻边,目光沉沉注视着叶宣。
叶宣望着眼前这张魂牵梦萦的绝美脸庞,心口像被撕裂,疼得尖锐。
这是她深爱的女人,而此刻,她只能逼着自己装作全然将她忘了。
林婉与尉迟镜她们或许好糊弄,面对心思缜密的楚凝,必须将这场失忆戏演到极致。
“姑娘,你是……?”她茫然问道,眼底的困惑很清晰。
楚凝闭眼缓了缓起伏不定的呼吸。
再睁眼下令“传府医。”
府医很快赶来,即刻为叶宣诊脉,指尖搭在腕上。
“郡主为何会失忆?是那假死药的作用?”楚凝沉声问。
府医摇了摇头:“回殿下,郡主的脉象没有异常,假死药的配方并无致失忆之效”
“那她为何会失忆?”楚凝的脸色愈发沉郁。
府医思索片刻,道:“奴婢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人若遭逢极致刺激,脑子便会生出自我保护的意识,遗忘那些痛苦的记忆。想来郡主此番所受刺激极大,竟让所有的记忆都遗忘了。”
听闻府医所言,叶宣心底狂喜,这位府医姐姐!我太谢谢您了!给她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失忆理由。
楚凝闻言,脸色骤然一白,身形晃动,被身旁的林婉及时扶住,林婉问府医:“可有恢复之法?”她的担忧还是发生了,郡主受得刺激太大,竟是失忆了!
“这……”府医面露难色,“奴婢回去配些益脑安神的方子试试,但能否恢复记忆,奴婢不敢断言。”
叶宣内心哀嚎,别啊!你开的药苦得要命,可千万别给我开药!
可府医的执行力极强,没过多久,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便被端了进来。
叶宣“……”
楚凝亲自端过药碗,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叶宣唇边,柔声:“乖,张嘴”
叶宣鼻尖一酸,眼眶发热。既然全是利用,为何还要对她这般温柔?
是了,她的天下是父王替她打来的,她还要让父王替她守着北疆,对自己,她当然要将这深情戏码接着演下去。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愫,伸手从楚凝手中拿过药碗,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楚凝指尖一空,叶宣带来的疏离感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她的心底。
叶宣仰头,强忍着苦涩将汤药一饮而尽,眉头未皱一下。
楚凝看着她递回的空碗,示意侍女撤下,心头狠狠一沉,这人从前最是怕苦,喝药总要缠着磨许久,如今却这般干脆,倒真像是换了个人。
“她们该跟你说过,你是谁了吧?”楚凝往前挪了挪,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叶宣却像受惊的小鹿,往后缩了缩,避开了她的靠近。
楚凝指尖攥紧了衣裙,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
“嗯。”叶宣点头,声音细软,“那位叫林婉的姐姐告诉了我,我是安阳王府的郡主。”
“那我呢?”楚凝抬眸注视着她,眼底涌动着情愫“我是长公主,她们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关系?”
叶宣耳尖倏然泛红,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一副纯情又羞涩的模样,支支吾吾道:“她们……她们说,我们是……是恋人。”
“嗯,她们说得没错。”楚凝眼底漾起柔情“我们。。很相爱。”
“可我们都是女子啊……”叶宣抬眸,眼底满是茫然与不解,轻声发问“女子与女子,怎能相爱?”
楚凝的笑僵在嘴角,心里一咯噔,宣儿失忆,难道不能接受与女子相恋了?
“自然是可以的。我们以前,便是这般相爱相守的,宣儿很爱我,我也很爱宣儿。”
叶宣呼吸乱了一顺,你爱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叶家替你夺得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飞快敛去异样情绪,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不适感,别过脸去,语气冷淡:“我不想说了”
楚凝见她满是排斥的样子,喉头哽塞的厉害
她望着叶宣疏离冷漠的侧脸,心头一片慌乱,若是她永远恢复不了记忆,又不能接受女子相恋之事,自己连让她重新爱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楚凝早料到叶宣会因她的隐瞒而恨她怨她,也早已打定主意,往后余生要加倍对她好,将所有亏欠都弥补。
可她万万没料到,等来的竟是这般绝境,宣儿失忆了,彻底忘了她,忘了她们之间的一切。
皆因魏令仪这毒妇栽赃嫁祸,才让宣儿受了那般锥心刺激,竟至失忆!
楚凝猛地转身走出内殿,眼底翻涌着彻骨寒意。
“魏令仪!”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来人,即刻去冷宫,传本宫懿旨!”
冷宫寒寂的偏殿内,魏令仪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一碗藏红花被强行灌入她的口中。
不一会的功夫,剧烈的腹痛席卷魏令仪全身,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产下一个不足月的死胎。
“皇儿!我的皇儿啊”魏令仪双手抱起那小小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
书房内。
楚凝痛悔不已:“都怪本宫……若非本宫当初执意隐瞒,也不会让她对我生出那样深的误会,竟受了这般大的刺激,落得失忆的下场。”
误会?林婉困惑:“殿下,郡主对您有何误会?”
她觉得郡主应只是怪公主的隐瞒,怎么会误会呢?
“魏令仪告诉她,那封诬告信是本宫放的,宣儿……她信了。”
“什么?”
林婉惊,万万没料到魏令仪竟歹毒至此,那封信明明是她唆使沈若汐所放,反倒嫁祸给殿下!
如此一来,郡主岂不是要认定,殿下对她自始至终只有利用,无半分真心,难怪郡主会承受不住这般打击!
“既如此,我们便对郡主把这件事说清楚”林婉急切道。
楚凝闭上眼,无力道:“没用的。她已然失忆,如今我们说的一切,在她听来不过是旁人的故事罢了”
痛楚在心间蔓延开来,宣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林婉见公主满面愧色,忍不住道:“殿下向郡主隐瞒此事,本意全是为了郡主啊!攻城之前,江州和幽州两位将军能否策反成功,本就悬而未决。万一策反失利,咱们便胜负难料,殿下故意让他们以为郡主已然离世,正是为了留一条后路,即使我们兵败,郡主依然能隐姓埋名,安稳活下去。殿下所有谋划,都是为了护郡主的周全,您实在不必如此自责。”
片刻后,楚凝睁眼沉声吩咐:“即刻派人遍寻各地名医来府为宣儿诊治。只要有一线希望能让她恢复记忆,本宫便不惜一切代价。”
~
叶宣正绞尽脑汁盘算着逃跑大计,公主府防卫密不透风,手执兵器的亲兵,神出鬼没的暗卫,想从这铜墙铁壁里溜走,太难了。
“郡主,该喝药了。”云香端着一碗浓黑药汁走近。
苦涩味直钻鼻腔,叶宣强压下心底的抗拒,抬眼笑了笑:“多谢云香姐姐。”说着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喉间被浓烈的苦味冲击着。
叶宣掐着掌心忍住想吐的冲动,心里哀嚎连连,这破药一天三碗,再不赶紧逃走,要被苦死在这儿了!
云香着实惊了:“郡主,您从前最是怕苦,如今竟能一口气喝完?”
叶宣故作淡然:“我倒觉得不算多苦。”
呸!苦得要命!必须得快些逃出去!
~
处理完堆积的朝政,楚凝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公主府。
踏入寝殿,不见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她心头一沉,问:“宣儿呢?”
一旁的云香回道:“殿下,郡主说这是您的寝殿,她住在此处多有不妥,已然搬去西厢院落了。”
楚凝脸色泛白。
失了忆,竟将她视作洪水猛兽,避她唯恐不及了。
她走向西厢。推开房门,屋内叶宣已然上了榻,正欲熄灯安歇。
见楚凝走进,叶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下意识往床内侧缩了缩,语气生疏:“殿下。”
楚凝心底被那声客气疏离的称呼刺了一下。她压下内心涌起的酸涩,柔声道:“本宫只是来看看你,不必怕。”
楚凝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叶宣低垂的发顶:“我已修书送往安阳王府,让王妃带着你弟弟前来探望。或许,与至亲之人相聚,能唤回你些许记忆。”
叶宣垂着头,对家人要来的消息无半分期待的反应,只淡淡应了句:“我知道了。”稍顿,又补充道“多谢殿下费心。”
楚凝苦笑:“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殿下,若无其他事吩咐,还请回吧。”叶宣垂着眼帘,淡淡道“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了。”
她余光瞥见楚凝脸上闪过的受伤表情,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楚凝再不走,她那强撑的疏离与冷漠要岌岌可危了,她要演不下去了。
“好,我这就走。”楚凝站起身,低声关切道“你好好歇息,盖好被子莫要着凉。”那嗓音难掩落寞
脚步声渐远,房门被轻轻带上,屋内重归寂静。
叶宣抬手用力揉了揉酸涩得厉害的鼻子。
她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叶宣,醒醒!绝不能再被这个女人骗了!这女人心机深沉似海,最是擅长伪装,她将深情演绎得那般逼真,暗地里,却是要把整个叶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万一父王兵败,那她叶家满门,岂不是要尽数葬送在她的算计里?这女人,实在是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