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朗脚步匆匆而来,一把攥住沈文雨的衣袖:“不好了!沈大人,皇后派人把郡主从牢里提走,押去景仁宫了!”
刑部大牢里,郡主安危他尚能暗中把控,可景仁宫那位要对郡主做什么,他便是鞭长莫及。
沈文雨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莫急,莫急。你以为殿下会考虑不到这一层?”
“你的意思是,殿下在景仁宫里也安插了人手?”孟元朗有些吃惊。景仁宫是皇后寝宫,戒备何等森严,殿下竟也能悄无声息布下暗线。
“那是自然。”沈文雨道“殿下早已在景仁宫布下暗探,何止景仁宫,为保郡主万无一失,宫中各关键之处,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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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宣再度被押回大牢。
她瘫坐在潮湿的草垛上,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寒意透过衣料渗透进肌肤,刺骨冰凉,却远不及心口剧痛来得猛烈。
皇后的话语,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将那些她已想通的真相,又一次狠狠扎进她的胸口,直刺得她心头鲜血淋漓。
那些过往的柔情蜜意,耳畔的娇声软语,全是精心编织的算计。
每一回的极尽缠绵如今都成了凌迟她的刀锋。一刀又一刀,将她割得体无完肤。
她连回忆都不敢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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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王大军驻扎在离京城十里外的荒郊,营帐连绵数十里。
营帐内,楚凝展开刚收到的密报,目光扫过字迹,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密报是她安插在景仁宫的暗探送来的,详细记录了魏令仪与叶宣的那场对话,魏令仪竟颠倒黑白,将伪造密信诬陷安阳王谋反之事全推到了自己头上!
那呆子,居然信了!还说什么让皇后取她性命的话。
楚凝胸口起伏,怒火翻涌,几乎按捺不住想即刻闯宫撕烂魏令仪那张狡诈的嘴。
她扬声:“传安阳王!”
叶远匆匆入帐。
“王爷,何时攻城?”楚凝问,脸色急切,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明日卯时。”叶远沉声回应“届时我军兵分三路,一路围城,两路直取城门,必能速战速决。”
楚凝“很好!”速战速决,必须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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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魏靖步入殿中,对着瘫坐在龙椅上的楚昀道:“皇上,叛军已兵临城下,很快便要攻城!老臣有一计,将郡主押至城楼为人质,或许能凭父女之情劝服安阳王退兵”
“一切就按魏卿所说去办。”楚昀已从魏令仪口中得知,叶宣宁死也不愿提笔写那封揭穿楚凝阴谋的信给安阳王,那就别怪他心狠让她为人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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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宣。”
侍卫打开牢房的门,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毒酒,声音冰冷:“你该上路了。”
叶宣起身,眼神空洞,如一具行尸走肉。她伸手接过那杯毒酒,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永别了,公主。
唇凑近杯沿,她猛地仰头,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毒性发作极快,叶宣踉跄着倒地,唇边溢出暗红的血沫。
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看见了那张绝美容颜。
叶宣的嘴唇轻轻嗫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公主……你欺骗我,算计我,可我还是没有办法不爱你啊,我真的……好爱你啊……”
眼前彻底黑暗,叶宣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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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大事不好!”
一名禁军奔至魏靖面前,单膝跪地。
“属下按您吩咐,去天牢押送郡主前往城楼,可。。。可郡主被烧死了。。只剩一堆枯骨!”
魏靖惊怒不已“什么?天牢怎会突然失火?”
“属下查问过值守卫兵!是看守郡主牢房的狱卒,私藏了烈酒,他不甚将一罐烈酒打翻在地,又失手打翻了烛台,引发了大火!”
魏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出了这等事,郡主一死,想用她牵制安阳王的算盘彻底落空!只能拼死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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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刚至,号角裂空!安阳王叶远立马阵前,银甲耀目,长剑直指皇城,一声令下,十六万大军如决堤潮水涌向皇城,气势震天。
云梯架满城头,攻城锤撞击城门,箭矢飞射,遮天蔽日。
城中守军拼死抵抗,但架不住安阳王大军攻势猛烈。不过半个时辰,城防已多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节节败退。
魏国公立于城墙之上,须发皆张。眼看着城门即将被叛军攻破,他猛地抓住传令兵的衣襟,目眦欲裂地嘶吼:“援军呢?援军为何迟迟不来!”
传令兵冷汗如雨下,抖若筛糠:“禀、禀国公!小人一路上连援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啊!”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城门被攻城锤撞开,大军涌入城中,势不可挡。
魏国公身躯一晃,踉跄着后退两步。他脸色灰败如土,大势已去,再无回天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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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禁军浑身浴血,奔入东暖阁,扑跪在地嘶声喊道:“皇……皇上!叛军……叛军杀进皇城了!”
楚昀闻言,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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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凝在亲兵的护卫下闯入东暖阁。
楚昀一见她,立刻扑上前抱住她的腿,涕泪交加地哀求:“皇姐!别杀我……这皇位我让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楚凝将他踹开,冷声道:“来人,将魏令仪押来!”
不多时,魏令仪便被楚凝的亲兵押至殿内,跪在楚昀身侧。
楚凝上前不由分说便是一记耳光:“本宫倒未曾料到,你这张嘴颠倒黑白的本事如此了得。”
魏令仪心头一凛,瞬间明白,楚凝在她宫中安插了密探,她与叶宣那次对话早已败露。
她抚上小腹,眼底一片凄绝,皇儿,今日怕是要随娘共赴黄泉了。
楚昀见皇后受辱,更记挂着她腹中的孩儿,嘶吼道:“你别动她!朕已愿让出皇位!”
楚凝斜睨着他,冷笑一声:“你还护着这毒妇?”她转而厉声对魏令仪:“将实情道出,本宫或可留你一条生路。”
求生欲压过一切,魏令仪忙不迭将她和魏国公的谋划说出。
楚昀如遭雷击,那封构陷安阳王的谋反密信,竟是魏国公为报私仇,授意她暗中放入公主府的。
楚昀不敢置信地瞪着魏令仪,猛地扑上前伸手扼住她的脖颈,手背青筋暴起:“毒妇!朕要诛你魏氏九族!”
若非他们设计陷害安阳王,楚凝又岂能借机与安阳王联手起兵?他怎会落得丢了江山,丢了帝位的下场!
魏令仪被掐得面色青紫,气息渐绝。楚凝眸色一沉,对亲卫递去眼色,亲卫立刻上前拉开癫狂的楚昀。
她可没打算让魏令仪这么痛快地死去,这太便宜她了。
楚昀急火攻心,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拉去天牢!”楚凝冷声下令。
亲卫上前,将楚昀拖了出去,他那短暂的帝王生涯,就此戛然而止。
楚凝眸光一沉,转向瑟瑟发抖的魏令仪。
“我……我已照你说的,把真相全说了……”魏令仪牙关打颤,“你亲口答应,会饶我一命的……”
楚凝讥笑:“本宫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你既那般工于心计,爱搅弄风波”她语调倏然转冷“便去冷宫与容妃慢慢斗吧。”
她抬眸,冷漠下令:“来人,将魏氏押入冷宫!传本宫旨意,此生永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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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密室内,光线昏沉,弥漫着难闻的霉味。
叶宣醒转过来,眸中满是茫然。这是何处?她不是饮下了那杯毒酒,应该死透了啊,怎会还有知觉?难道又穿越了?
“修竹,人家害怕,你就抱抱我嘛~”
“许姑娘,请自重。”
是许梦悠和沈修竹!叶宣心头一动,又陆续听见几道熟悉的女声,想来都是府中那些女子。
“母妃,叶宣什么时候醒呀?”稚嫩的小奶音,是小殿下。
“快了,她很快就会醒了。”容太妃的声音
叶宣一震,小殿下和容太妃也在此处!她甚至听到了小白哼唧的声音。
原来他们都在这里,可这又是哪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叶宣不及细想,立刻阖上双眼,装作仍在沉睡的模样。
“姐姐,郡主睡得这般沉,那假死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尉迟镜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郡主,有些担心地问。
“放心,假死药是殿下离开前,亲手给孟大人的,绝不会有问题。”林婉道。
尉迟镜放下心来。
“安阳王此刻应该已经攻城了,不知战况如何”林婉道。
“只要朝廷的援军不来,安阳王必胜”尉迟镜道。
林婉心里祈祷,朝廷的援军可万万不要来。
假死药?
叶宣心头巨震,原来她饮下的根本不是毒酒,竟是假死药!听她们说安阳王已然攻城,看来楚凝的谋划,是成了。
密室入口处忽然传来三声叩响声。
尉迟镜瞬间警觉,小心将封在入口处的木板抬起一道窄缝,一张薄纸片立刻被塞了进来。
她飞快展开,目光扫过,当即激动道:“姐姐!朝廷援军未到,安阳王已攻破皇城!”
叶宣听着这话,那颗揪紧了的心倏然一松,可下一秒,一股浓烈的悲怆感汹涌袭来,楚凝,你成功了,利用我换来了你梦寐以求的至高权柄。
叶宣只觉心如刀绞。自始至终,自己不过是枚可利用的棋子,可偏偏她泥足深陷,爱到无可救药。
她实在无法再面对楚凝。
不如,就此离开。
她早已清醒,总不能一直装着昏迷。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转过,或许,装作失忆,能让楚凝放了她?
不,楚凝不会放。只要安阳王镇守北疆一日,她的利用价值便还在。
那便先装作失忆,再寻机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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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传来一声轻咳声。
林婉与尉迟镜立刻循声望去,见床榻上的叶宣睁开了眼,林婉面露喜色,快步上前:“郡主,你醒了!”
大家见郡主醒了,全都围了过来。
“这是何处?你们……是谁?”
叶宣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指尖揉着额角,眼底是一片茫然,脸上写满了陌生。
她刚穿来时便演过一回失忆的戏码,如今有了经验,她让自己演得尽量逼真,应当能瞒过她们。
所有人都是一愣。
林婉蹙起眉头,试探着问:“郡主,你……不认得我们了?”
叶宣眼中的茫然更甚,木然地摇了摇头。
林婉尉迟镜二人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尉迟镜定了定神,放柔语气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谁?”叶宣喃喃重复,双手抱住脑袋,面色染上痛苦“我是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