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数日,林婉已从各地寻来四位专攻头疾的名医,皆是声名赫赫之辈。
四人躬身站在楚凝面前。
楚凝端坐着,眸光扫过四人,沉声道:“诸位皆是治头疾的好手,若谁能助郡主恢复记忆,本宫必有重赏!”
话音落,四人眼中都热切起来,摩拳擦掌,想要大显身手。
消息传到叶宣耳中时,她觉得郁闷至极,楚凝竟为了恢复她的记忆,不惜请来了四大名医。
叶宣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他们要如何为自己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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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宣一早便被唤来了公主寝殿,她坐在床上。
第一位大夫率先上前,手中托着银针,恭敬道:“郡主,请躺下,容小人为您施针通络。”
叶宣望着那又细又长的银针,下意识想朝一旁的楚凝求救,转念一想,这不符合她如今失忆的人设,只得强作镇定,面无波澜地躺了下去。
不消片刻,她头上穴位已被银针扎满,刺痛感密密麻麻袭来,叶宣咬紧牙关强忍着。
一炷香后,银针拔去,楚凝上前一步,沉声问:“记起来了吗?”
叶宣故作失落,摇头:“没有。”
楚凝眸光一沉,冷声道:“下一位。”
第二位名医拎着把小刀走入:“小人以放血排毒之法,为郡主清脑淤。”
叶宣瞥见那锋利的刀尖,心尖一缩,没想到装失忆,竟要受这般罪……
那名医先在叶宣头部按压了一阵“郡主,请伸出食指,小人要放一些血”
叶宣“……”楚凝正在一旁监视着,她无从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指腹被大夫轻轻一划,鲜红的血珠滴出,不多时便接了小半碗鲜血。
叶宣望着碗中鲜红的血液,心疼得直抽气。她得吃多少才能补回来啊。
半晌后,楚凝靠近:“想起来了吗?”
叶宣苦着脸,声音微弱:“没……没有。”
“下一位。”楚凝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第三位大夫端着一碗粘稠的药汁上前:“此乃小人家中祖传醒脑药,服下或许能唤醒郡主记忆。”
叶宣望着那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汁,胃里一阵翻腾,捏着鼻子硬灌了下去,自然仍旧想不起什么。
最后一位大夫手持一个类似怀表的器物,上前:“小人以催眠之法,引导郡主回想过往。”
叶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若是真被催眠,难保不会口吐实情。
大夫将表坠悬在她眼前:“请郡主看着这块表。”
表左右晃动,叶宣的眼珠不由自主地跟随转动,只觉一阵困意袭来。这大夫竟真有几分本事,绝不能被他催眠!
情急之下,叶宣生出一计,捂住脑袋,痛苦地大喊:“痛!头好痛!”
“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凝见状,脸色骤变,连忙喝止大夫停止催眠。
她快步上前抱住叶宣,语气瞬间柔了下来,安抚:“好了好了,我们不试了。”
“殿下,王妃与世子到了。”云香走近禀告。
楚凝眸光一亮,当即挥退四位名医,对云香急声道:“快请他们进来!”
名医们都束手无策,但愿至亲之人的血脉羁绊,能唤醒宣儿的记忆。
王妃携着叶宁踏入殿内,正要躬身行礼,被楚凝抬手打断:“免礼。你们快去瞧瞧郡主,多跟她说些往日旧事。”
说罢,她退出殿外,留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王妃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攥住叶宣的手,眸中满是疼惜,这苦命的女儿,竟又失了忆。
“宣儿,母妃来了,你还认得母妃吗?”
叶宣茫然,眼神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疑惑:“你……是我母妃?”
“是,我是母妃啊。”王妃喉头一哽,将身旁的叶宁拉到床前,“这是宁儿,你的亲弟弟,你还记得他吗?”
叶宣抬眼望向叶宁,心中暗叹,许久未见,这小子竟窜高了大半截,脸颊上还冒出几颗痘子,显然是迈入青春期了。
“姐姐,你又不认得我了?”叶宁开口,嗓音沙哑粗粝,活像公鸭子叫,这可怕的变声期。
叶宣强忍着笑意,面上依旧茫然一片,摇头:“不认得。”
王妃见状,揪心不已,坐在床边,说起许多叶宣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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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和叶宁走了出来。
楚凝连忙上前,急切问:“如何?宣儿想起些什么了吗?”
王妃摇头,愁容满面:“没有,什么都没想起。宣儿在北疆时便失忆过一次,先前的事她本就记不得,我只能同她说些她上次失忆后的琐事。”
“什么?她之前竟也失过忆?”楚凝一惊,这事她是半点不知,叶宣从未对她提过。
王妃心疼:“是啊,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她突然得了一场急病,凶险得很,当时王爷请了京中名医去府中诊治都束手无策,说无力回天。谁知她竟硬生生撑了过来,只是醒后便失了忆”
楚凝深深拧眉,只觉心痛难当,她可怜的宣儿,竟还曾遭过那般生死劫,一场重病险些就没了,如今又因自己受了那般大的刺激,再度失忆。
王妃斟酌片刻,提议将宣儿带回北疆静养,被楚凝以北疆苦寒为由一口拒绝了。
王妃已然感受到了长公主对宣儿真切的疼惜与在意,心里想着,长公主也许是宣儿最好的归宿,便不再强求将叶宣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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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四大名医一番折腾,叶宣逃走的决心愈发急切,又是扎针,又是放血的,太吓人了。
这要是再被楚凝寻来八大名医,轮番折腾下去,她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终于,天赐良机,小皇帝来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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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迈着小短腿,跑进公主府,身后跟着一群气喘吁吁的内侍与侍卫。
“哎哟,皇上!您慢着些,仔细脚下,别摔着了!”贴身太监李福尖着嗓子追在后面,额头冒出了汗,小皇帝跑得飞快,他这把老骨头险些跟不上。
府内的内侍们见小皇帝突然来了,忙跪了一地,齐声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楚琰摆着小手,抓过身旁一个内侍就问:“叶宣呢?她在哪儿?”
他这次出宫可是瞒着皇姐偷偷来的,自打他当了皇帝,往日温温柔柔的皇姐像变了个人,对他管束得愈发严格,这也不许那也不准。趁今日皇姐在东暖阁内与大臣们商议国事,他才寻了个空隙,火急火燎地跑来见叶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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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被侍女引至叶宣居住的西厢院,踏入院门,便迫不及待地往里张望寻找叶宣的身影“叶宣在哪里呀?”
叶宣在屋内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推门走出,一眼瞧见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
“叶宣!”楚琰一眼望见她,欢快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一脸雀跃得看着叶宣。
叶宣被这萌乎乎的小家伙撞得心头一软,下意识就想弯腰将小家伙抱起。转念一想,自己此刻还顶着失忆人设,想要伸出的手顿住了。
忽的,一个念头闪过,小皇帝或许能助她逃离公主府,天赐良机啊。
她目光扫过院子里紧随其后的一众内侍侍卫,得先把这些人支走才行。
李福早已听闻郡主失忆的消息,宫里的太医几乎都来为她诊治过,这事早就在宫中传开了。
他连忙上前,弯下身对楚琰轻声道:“皇上,郡主她……不记得您了,她失了忆。”
“你瞎说!”楚琰顿时急了,小脸涨得通红,瞪着李福反驳,“叶宣怎么会失忆?”
那天在地下密室中,叶宣醒来的时候,他睡着了,所以他至今不知道叶宣失忆的事情。
他转头,仰着小脑袋望向叶宣,眼里泛起水光:“叶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叶宣瞧着小家伙难受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可戏已开演,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转向李福:“这位公公,我喜静。烦请你带着众人先离开西厢,我与皇上单独说说话,或许能唤起些记忆。”
“这……”李福犯了难。小皇上年纪尚幼,需得贴身护卫,可他又不敢违逆郡主,在他眼里,这位可是深受长公主宠爱的“宠妃”。
为难间,楚琰拔高了小嗓门:“你没听见叶宣的话吗?快带着他们出去!”
虽说皇上只有四岁,可君命如山,李福不敢不从,只得应下,领着一众内侍侍卫退出了西厢院,守在院门外。
见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叶宣立刻拉起楚琰的小手,快步将他拽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叶宣将楚琰抱到床沿坐好,自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俯身凑近楚琰,压低声音:“琰儿,我没有失忆,是假装的。”
楚琰闻言,小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一脸担忧:“你为什么要装失忆呀?要是被皇姐发现你骗她,可就糟了!皇姐现在可凶可凶了。”
叶宣内心,何止是糟,若是被楚凝知晓,她怕是要完蛋。
“我和你皇姐闹了些矛盾,想暂时离开公主府,可她派了好多人看着我,我走不出去。所以,我需要琰儿的帮忙”
“你跟皇姐吵架啦?”楚琰露出理解的神情。
难怪叶宣要走,皇姐如今好凶,上次他逃出去玩耍,还被皇姐打了手心呢。
“嗯,吵得不太愉快,所以想出去散散心。”
楚琰歪着小脑袋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叶宣心头一涩,欺骗单纯的孩子实在太过残忍,可若是坦言自己不会再回来,楚琰定然不肯帮她。
“会回来的。”她温声哄道,她揉了揉楚琰的脑袋,“等我回来,给琰儿讲好多好多好玩的故事,好不好?”
楚琰立刻点头:“那好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叶宣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计划。
借皇帝的马车先出城,到得城外,让皇帝把马给她,她就能逃出生天了,此后天高地阔,任她自在闯荡。
只要能上皇帝的马车,她的计划就能成,可没人敢拦皇帝的车驾。
计策已定,叶宣打开柜子,取出一叠银票,迅速塞进怀里收好。
楚琰昂首挺胸地走出来,对着等候在外的李福沉声道:“朕要让叶宣随朕回宫。”
“啊?这……”李福顿时面露难色“没有长公主的允许,这恐怕不妥吧?”
叶宣立刻上前一步,从容笑道:“李公公放心,是这样的,皇上跟我讲了许多从前我和他在宫里的往事,我想着去宫中走一走,看一看,或许能勾起些往日的记忆,这才劳烦皇上带我一趟。”
李福虽有疑虑,却也不敢违逆这两位主子的意思,只得放行。
叶宣大摇大摆地跟在楚琰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公主府,顺利登上了皇帝的马车。
马车起初朝着皇城方向缓缓行驶,李福乘坐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刚驶过一条街巷,楚琰便猛地掀开马车帘子,对着驾车的侍卫大声吩咐:“快,改道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