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娜的回归在罗科尼亚掀起了滔天巨浪。维尔德公爵府内部首先经历了剧烈的震荡。大管家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召集了府内几位服务多年的老仆进行私下确认。尽管几年过去,岁月和磨难在瑟琳娜身上留下了痕迹,但那些细微的习惯、儿时的印记,以及对府邸内部一些不为人知的旧事的了解,都让这些老仆逐渐倾向于相信,这确实是他们以为早已葬身大海的小姐。
然而,质疑声浪同样汹涌。几位早已对爵位和庞大遗产虎视眈眈的远房堂亲联合起来,公开表示质疑瑟琳娜的身份。他们指责这是精心策划的骗局,一个卑劣的冒名顶替者试图窃取维尔德家族的荣耀与财富。他们向元老院提交了正式申诉,要求进行最严格的血脉验证,并暂缓爵位继承程序。
元老院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边是死而复生、言之凿凿的正统继承人,一边是群情激愤、同样具备维尔德血脉的分支。在卢西恩皇帝保持沉默、未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元老院只能依照古老的律法和惯例行事。
一场公开的身份听证会被提上日程。这不仅是法律程序,更将成为决定维尔德家族未来,以及测试新帝态度的试金石。
维尔德公爵府内,瑟琳娜暂时住进了她曾经的卧室。房间依旧保持着昔日的华丽,却冰冷而陌生。但她没有时间感伤,因为她需要证据,需要证人,需要在这场注定艰难的听证会上,无可辩驳地证明自己是瑟琳娜·维尔德。
玛拉成为了她的影子与利刃。她们秘密联系了那些对老公爵保持忠诚、并愿意为瑟琳娜作证的老仆。一位曾是瑟琳娜幼时奶妈的老妇人,颤抖着指出了瑟琳娜耳后一处极其隐蔽的、幼时意外留下的小疤痕。一位老花匠则回忆起小姐小时候曾在某棵特定的樱花树下埋过一个“宝藏盒子”。
同时,瑟琳娜凭借记忆,准确地说出了家族纹章的细微演变历史、一些只有直系血脉才知道的、关于先祖的隐秘轶事,甚至指出了府邸某处暗格的存在这些绝非外人能够轻易获悉的事情。
然而,对方也在积极运作。他们买通了一些所谓的“证人”,声称在“海难”前后于自由港或别处见过与瑟琳娜相貌相似的其他女子,试图质疑她幸存经历的真实性。舆论场上,各种不利于她的流言开始散布,将她描绘成一个狡猾的投机者。
听证会前夜,罗科尼亚下起了冰冷的雨。瑟琳娜站在卧室窗前,望着被雨幕模糊的城市灯火。
“准备好了吗?”玛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瑟琳娜转过身,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淬炼后的冷静与坚定。“我必须准备好。”她轻声说,目光如磐石,“这不仅是为了爵位和遗产,更是为了父亲,为了我自己。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瑟琳娜·维尔德,活着回来了,并且,不再是那位骄纵任性的小姐,而是作为维尔德家的继承人。”
她抚平了身上那套为明日准备的、庄重而简洁的深色裙装。
第二天,元老院议事厅。庄严肃穆,座无虚席。帝国最显赫的贵族、法官、以及那位端坐主位、代表皇帝意志的元老院议长,都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中央的那个纤细而挺拔的身影。
瑟琳娜·维尔德,独自一人,面对着无数审视、怀疑、甚至怀有敌意的目光,微微抬起了下颌。
而高踞皇宫之中的卢西恩,正通过心腹的密报,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元老院议事厅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高耸的穹顶下,瑟琳娜·维尔德孤身立于中央,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幼树。她对面,是几位满脸义愤、唾沫横飞的远房堂亲及其聘请的、巧舌如簧的讼师。
“诸位尊贵的元老!”一位名叫奥斯蒙德的堂叔慷慨陈词,手指几乎要戳到瑟琳娜脸上,“这个女人,这个来历不明的冒名顶替者!她编造了一个荒谬的海难幸存故事!谁能证明?谁能证明她不是早就潜伏在卡多尔,伺机而动?”
讼师立刻接口,展开一份文件:“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在所谓的‘海难’发生前,就在卡多尔的洛斯卡港,见过与这位‘小姐’容貌相似之人!时间对不上!这足以说明她的故事漏洞百出!”
质疑的声浪似乎要将瑟琳娜淹没。旁听席上响起窃窃私语,不少目光充满了怀疑。
端坐主位的元老院议长,一位须发皆白、神色古板的老者,敲了敲权杖,示意肃静。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瑟琳娜:“维尔德小姐,对于对方提出的时间矛盾,以及证人所言在洛斯卡港见过你之事,你有何解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瑟琳娜身上。
瑟琳娜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她没有直接回答议长的问题,而是转向了奥斯蒙德堂叔。
“奥斯蒙德堂叔,”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您和您的朋友们,似乎对我的‘海难’经历非常了解,甚至能精确地指出‘海难’发生前,我应该在何处,不应该在何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位堂亲,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这真是……令人惊讶。毕竟,根据帝国官方记录,以及流传开的消息,我,‘瑟琳娜·维尔德’,是在前往琉璃群岛自由港的途中遭遇海难身亡的。”
她刻意加重了“自由港”三个字。
“而您刚才指控的依据,却是证人在卡多尔的洛斯卡港见到了我。”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请问,一艘目的地是琉璃群岛自由港的船,为何会在其航程开始之前,其乘客就已然出现在并非出发港、也并非目的地的卡多尔港口城市洛斯卡?”
议事厅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奥斯蒙德堂叔和他请来的讼师脸色猛地变了!他们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急于证明瑟琳娜的经历是编造的,却混淆了“海妖之歌”航线的关键信息!他们拿出的所谓“时间矛盾”的证据,其本身的前提就是错误的!
瑟琳娜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她转向议长,语气转为沉稳而有力:“议长大人,诸位元老。对方指控的核心,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上。他们试图用我在洛斯卡港的出现,来否定一场前往自由港的航程中的海难,这本身在逻辑上就站不住脚。”
她继续道,目光扫过那些脸色苍白的堂亲:“我确实在洛斯卡港停留过。从帝国南境辗转前往破碎群岛,洛斯卡港是重要的中转站之一,这合情合理。我在那里的行踪,与我前往自由港并遭遇海难的经历,并无任何矛盾。相反——”
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对方如此急切地、甚至不惜用错误的信息来构陷我,试图剥夺我的继承权,这背后的动机,难道不值得深思吗?他们是真的关心维尔德家族的血脉纯正,还是更关心……本应属于我的爵位和遗产?”
一击致命!
瑟琳娜没有纠缠于难以完全证实的幸存细节,而是敏锐地抓住了对方逻辑上的致命漏洞,并顺势将矛头指向了对方贪婪的动机。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形势瞬间逆转。几位元老交头接耳,看向奥斯蒙德等人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不屑。
奥斯蒙德堂叔脸色涨红,张着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一时语塞。他的讼师也额头冒汗,试图挽回,却显得苍白无力。
瑟琳娜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多言。她知道,这一回合,她赢了。她不仅化解了对方的攻势,更在元老院和所有旁观者心中,种下了对质疑者动机的深深怀疑。
高踞皇宫的卢西恩,通过密报得知了议事厅内发生的一切。当听到瑟琳娜如何冷静地抓住对方破绽、完成漂亮反击时,他深紫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