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在大家热火朝天的柴堆下,产出很快超出了本地所需。
仓库里的成品越堆越高,邻县张县令的封锁却如一道铁幕,将大至县围得水泄不通。
陈老爷和朱员外虽然嘴上不说,但日渐频繁地来工坊"巡视",眼神中的焦虑几乎要溢出来。
安比槐深知,坐困愁城唯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为这些凝聚了众人心血的货物,杀出一条血路!
夜深人静,县衙书房内烛火通明。安比槐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东南方向那片富庶之地——松江府、苏州、扬州。
夜深人静,书房内烛火通明。安比槐的手指在摊开的江淮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西南方向那片富庶之地——松江府、苏州、扬州。
“孙把头,”安比槐的眼神锐利如鹰,指尖重重地点在南通州的位置。
“陆路小队,挑选精干脚夫,携带轻便货物,沿官道疾行,经福山渡江,直插苏州。货物在苏州集散,便可借京杭大运河北上扬州、南下松江。”
他手指一转,划向窗外漆黑的江面:“你的船队,才是重中之重。满载盐货,不再走内河浅道,就从此处扬帆。
“一队借东风溯江西进,直抵瓜洲古渡,便是扬州!另一队更为紧要,顺潮水南下,出吴淞口,直入黄浦江,将货物送至松江府城下!”
“我们江海并进,水陆齐发,看他如何封锁!”安比槐一拳轻握在案上,“南通州,据江海之会,拥苏北之喉,这四通八达之地,正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这是一次机遇与风险并存的豪赌,新路线如同双刃剑。
江海虽阔,风急浪高,暗礁潜流皆是未知之数,陆上官道虽稳,福山渡口盘查甚严,亦是险关一道。
全赖孙把头的魄力与伙计们的勇毅,方能将这地利化为胜势。
但安比槐别无选择。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支队伍悄然出发。
陆路小队由经验丰富的老镖师带队,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货包,却步履坚定。
孙把头亲自率领船队,三艘不起眼的货船满载着希望,驶向未知的航道。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
工坊里的气氛日渐凝重,就连最乐观的工人也难掩忧色。
安比槐却依旧每日出现在工坊,手把手地指导工人改进工艺,仿佛对外界的风雨浑然不觉。
一个月后,第一只信鸽带来了松江府的消息。负责陆路小队的老镖师在信中写道:“海玉皂初现市面,富家女眷争相询问,有商铺愿出高价包销。"
又过了半月,孙把头的密信也到了:“借道庐州顺利,已抵松江。药浴盐备受文人雅士青睐,雪花盐被三家酒楼预定。"
好消息接踵而至。
苏州的商号看中了“特制酱菜"的独特风味,一次就订购了五百坛,扬州的盐商更是派专人前来,对海盐护肤系列表现出浓厚兴趣,想要洽谈独家代理。
大至县的盐品,以其独特的品质与新奇的定位,在江南富庶之地成功撕开了一道口子。
松江府的闺秀们以使用海玉皂为时尚,苏州的酒楼将雪花盐视为镇店之宝,扬州的盐商们则开始暗中打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至盐品"的底细。
捷报传回,大至县顿时沸腾了!
工坊里的工人们奔走相告,王寡妇激动地搂着儿子又哭又笑,李婆婆特意去庙里烧香还愿。
陈老爷和朱员外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主动找到安比槐,表示要追加投资,扩大工坊规模。
安比槐站在工坊的高处,望着底下欢欣鼓舞的人群,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成功带来的不仅是喜悦,还有更大的挑战。
江南市场的打开,意味着产量需要大幅提升,质量更要严格把控。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种绕过传统盐商体系的销售方式,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邻县张县令的案头,也摆上了一份来自扬州的密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此子不除,必成大患。"张县令看着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随手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
远在江南的成功,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悄扩散。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大至盐品工坊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快!这车细盐搬到东库,仔细受潮!”
“王婶子,你这坛酱菜封口要紧,漏一丝气,味道就差了!”
工坊内人声鼎沸,壮工们喊着号子将成袋的粗盐倒入沉淀池,妇人们坐在长条凳前,手脚麻利地将腌制好的菜蔬装入陶罐,空气中弥漫着盐的咸涩与酱菜的酸香,混合着不远处化用工坊里飘出的淡淡花草皂角气息。
安比槐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穿行其间,时而停下抓起一把新出的雪花盐在指间捻搓,感受其细腻度,时而掀开酱菜坛子,俯身轻嗅,判断发酵的火候。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放过任何细节,原本死气沉沉的废弃官仓,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磅礴的心跳,每一次脉搏都带动着希望。
第一批试制的雪花盐、海玉皂和酱菜已打包完毕,整齐地码放在工坊门口,只等孙把头的船队前来装货,运往邻县试水。
工人们看着这些凝结了自己汗水的成果,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期盼。
安比槐站在人群前方,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份野心几乎要破体而出,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至县的生机,似乎正沿着这条新辟的盐路,缓缓铺开。
然而,这蓬勃的生机,并未照亮所有角落。工坊外不远处的茶棚里,粮行陈老爷与布庄朱员外对坐饮茶,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工坊喧嚣的大门。
“赵兄,你看这势头……”陈老爷压低声音,语气复杂,“日进斗金不敢说,但这工坊,怕是真成了一只会下蛋的金鸡。”
赵员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眼底却闪过一丝精明:“金鸡是不假,可下多少蛋,蛋怎么分,还不是握在安大人一人手里?你我出了真金白银,如今却连那核心配方、最终售价几何都摸不着边,终究是……隔了一层啊。”
与此同时,县衙书房内,安比槐听着孙把头的汇报,眉头微蹙。
“大人,货都备好了,船也泊在码头。只是……”孙把头略显迟疑,“往临县的水路,有几处弯急滩浅,平日也就罢了,如今载着这批‘精贵’货,就怕有个闪失。而且,听说那边市面上,已有风言风语,说咱们大至的盐,‘来路不正’,用了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安比槐冷哼一声:“不上台面?无非是动了别人的奶酪。”他沉吟片刻,“告诉船工,谨慎行船,抵达后先寻相熟的铺面寄卖,看看风声。价格按我们议定的,一分不让。”
“是。”孙把头领命而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