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身世秘密的震撼尚未完全平复,深夜的听雪苑万籁俱寂。云舒微和衣躺在榻上,脑中反复推敲着“辰国公”、“玉玺”、“南楚”这些字眼,以及赵晏辰玉佩上那诡异的“噬心莲”。
忽然,窗棂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风。
云舒微瞬间睁眼,眸中睡意全无,一片清明。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探入枕下,握住了那根磨尖的银簪。呼吸频率不变,身体却已进入戒备状态。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月光吝啬地透过窗纸,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轮廓。
谢珩。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衣袍,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苍白,像是从墓穴中走出的幽魂。他没有靠近床榻,只是站在阴影交界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云舒微没有动,也没有呼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握着银簪的手稳如磐石。
(他来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谢珩也没有说话,抬手,一件物事被他轻轻抛了过来,落在云舒微手边的锦被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那是一支簪子。银质,簪头雕成五瓣梅花形态,工艺精巧,但款式略显老旧,花瓣边缘有些细微的磨损痕迹。
云舒微的目光落在簪子上,瞳孔骤然收缩。
这支梅花簪……在原主极其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是生母林氏偶尔会佩戴的旧物,后来似乎遗失了。更重要的是,在她破译的那封密信末尾,生母曾用极其隐晦的笔触提及“若遇可信之人,以梅簪为证”!
他怎么会得到这个?!
她抬眸,看向阴影中的谢珩,眼神锐利如刀锋:“世子这是何意?”
谢珩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这支簪子,是你……是‘她’前世及笄时,林夫人所赠。后来,‘她’一直戴着,直到……死。”
“前世”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室内。
云舒微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世子的话,我听不懂。”
谢珩向前走了一步,踏入月光勉强照及的范围内。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死寂,而是翻涌着某种痛苦、悔恨,以及近乎疯狂的执念。
“你懂的。”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这具皮囊,看到内里的灵魂,“你不是‘她’。虽然身体是,但里面的魂,不是那个会被赵晏辰的花言巧语迷惑,最终被利用至死,枯坐冷宫,连一口干净吃食都求不到的云舒微!”
他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痛楚。
云舒微握紧了簪子,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冷静地问:“证据?”
“前世此时,‘你’已对赵晏辰情根深种,开始疏远云擎,甚至为讨好赵晏辰,偷取云家布防图残片!”谢珩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嘲讽,不知是针对前世的“云舒微”,还是他自己,“而我,只是个冷眼旁观的质子,看着一切发生,直到……直到亲眼看见‘你’被赵晏辰亲手灌下毒酒,在冷宫挣扎三日,咳血而亡!尸体被野鼠啃噬,无人收殓!”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眼中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洗刷的痛与悔。那惨烈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云舒微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对那残酷结局的本能排斥。她看着谢珩,这个传闻中天煞孤星、性情乖戾的质子,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展现出的竟是这般……脆弱与偏执。
(重生者……难怪他行为如此反常,知晓诸多隐秘。他对前世的“云舒微”……)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云舒微的声音依旧平稳,打断了他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谢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却带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因为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你醒了,你变了。你不是‘她’。”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云舒微挑眉,“基于你的悔恨?还是基于……你想弥补前世的遗憾?”
谢珩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悔恨?遗憾?不。是基于利益和共同的敌人。赵晏辰背后是魔教,他们想要的,不止是云家,还有你身上的玉佩,以及……那半块玉玺。前世此时,魔教已通过柳氏和赵晏辰,开始渗透京城三大粮铺,掌控了部分命脉。这一世,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他又抛出一个重磅信息。
云舒微心中剧震。粮铺渗透!这与她之前查柳氏账本时发现的异常资金流向,以及外祖父提及的粮食布局,隐隐吻合!
信息量巨大,但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利弊。谢珩的重生身份,解释了诸多疑团,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稳定性。但同样,他拥有的“先知”能力,是无可替代的资源。
“我如何信你?”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谢珩指着她手中的梅花簪:“这是信物。前世的‘你’,至死都握着它。”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一世,我不能再看着……悲剧重演。”
月光偏移,照亮他半边脸颊,那苍白的皮肤下,似乎能看到某种紧绷的、濒临极限的神经。
云舒微沉默着。室内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个冷静如冰,一个压抑着火山。
良久,云舒微轻轻摩挲着那支冰凉的梅花簪,抬起眼,看向谢珩:
“好。谈谈合作。”
她没有追问更多前世细节,没有沉溺于身份暴露的恐慌,而是直接跳到了最核心的问题——利益与目标。
谢珩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冷静的眼眸,心中那蚀骨的悔恨与焦灼,奇异地平复了一丝。
这一世,真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