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带来的真相,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重生,魔教,前世惨剧……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人心神震荡。
然而,云舒微只是沉默了片刻。
她起身,拨亮灯芯,室内光线稍明。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早已冷透的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向依旧站在阴影边缘的谢珩。
“坐。”她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寻常消息。
谢珩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眼底的赤红与偏执稍稍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探究。他依言坐下,接过那杯冷茶,并未饮用。
“你的记忆,是对未来走向的预知,是优势。”云舒微率先开口,切入正题,语气如同分析战报,“我的存在,以及我所知的……一些不同于此世的知识,是打破你记忆中轨迹的变数。”
她没有纠结于信任,而是直接将双方定位为资源互补体。
谢珩眸光微动:“不错。”
“那么,合作的基础,便是最大化利用你的‘先知’和我的‘变数’。”云舒微继续道,条理清晰,“首先,情报。你提及魔教渗透粮铺,这只是冰山一角。我们需要一个更高效、更隐秘的情报网,并非传统的单线传递。”
她蘸着冷茶,在桌面上画出几个不规则的节点和连线:“建立分级情报制度。外围人员只负责收集碎片信息,不知全貌;中层负责区域汇总与传递;核心层负责分析决策。各级之间通过死信箱和特定暗号联系,纵向单线,横向隔绝。即便一环断裂,亦不伤根本。”
谢珩凝视着那简陋却思路清晰的构图,眼神微凝。这种结构,远超当下任何谍报体系。
“其二,经济。”云舒微抹去水渍,“魔教需要资金活动。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利用你的记忆,找出他们尚未完全掌控或依赖的产业。我们可以通过商业手段,挤压其生存空间,甚至……反向渗透。”
她提出几个概念:恶意竞价、原料垄断、舆论影响市价。手段不见刀光剑影,却足以釜底抽薪。
“其三,内部清理与防范。”她看向谢珩,“你既知前世云家悲剧源于内奸与布防图泄露,这一世,需借你记忆,提前甄别隐患。同时,我会在府内推行更严格的核查与轮岗制度,并在关键位置安插绝对可靠之人。”
她没有询问他前世的内奸是谁,而是直接索要名单,展现出绝对的效率导向。谢珩看着她,眼前的少女在昏暗灯光下,面容依旧带着些许病弱的苍白,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没有依赖,只有冷静到极致的理智和一种近乎庞大的、吞吐局势的格局。
她提出的每一条策略,都跳出了这个时代的框架,犀利、精准,且极具可操作性。这绝非一个寻常深闺女子所能及,甚至超越了他所知的许多谋士。
前世那个柔弱、愚蠢的云舒微形象,在她面前彻底碎裂、湮灭。
他心中那因重生而积压的沉重负罪感与拯救欲,在这一刻,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欣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绝对智慧的折服。
她不需要他的弥补和拯救。她需要的是平等的、强大的盟友。
“好。”谢珩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沉凝,“名单我会给你。粮铺及其他产业线索,三日内奉上。”
他没有问她的知识从何而来,正如她不曾深究他重生细节。
“互不探底,只看结果。”云舒微总结道,这是她为这场同盟定下的基调。保留各自的秘密,专注于共同的目标。
她端起自己那杯冷茶,向谢珩示意。
谢珩看着那杯清澈却冰冷的茶水,又看向她沉静无波的眼眸。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
没有歃血为盟的激烈,没有指天誓日的郑重。只有两杯冷茶,在寂静的深夜中,轻轻一碰。
杯壁相击,发出清脆却微弱的声响,如同盟约落定。
“合作愉快。”云舒微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合作愉快。”谢珩重复,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浇熄了他心头灼烧多年的部分焦躁。
窗外,夜色渐褪,天际透出第一缕熹微的晨光。
昏暗的室内,两人对坐,开始具体商议第一个目标——清理云府内已知的隐患,以及如何利用谢珩的记忆,对魔教初步渗透的粮铺进行反制。
晨曦微光透过窗纸,落在云舒微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坚定而清晰的轮廓。
属于他们的联盟,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正式缔结。不再是拯救与被拯救,而是双强的联手,以智慧和力量,共同面对已知与未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