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
宋楹从系统空间里取出制好的“返魂香”放入香囊,这才掀开车帘下车。
侍女这次直接将她带到了静亲王的书房。
路过的各位属臣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有眼熟之人主动开口打招呼:“宋姑娘又来了?”
宋楹微笑回礼致意。
前世的她一直站在江定霭那一边,对这群人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除了对静亲王马首是瞻之外,面对其他所有人的示好都不假辞色。
没错,江定霭曾经尝试过用金银美人打动对方,却无一例外落了个没脸。
甚至还惹来了御史的注意,被父皇叫去骂了一通。
以至于宋楹一直觉得,静亲王及其党羽都格外不好相处,离他们越远越好。
直到这一世,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领路侍女在书房门口停下脚步。
门窗皆敞开着,宋楹站在门槛外,抬手轻轻叩门。
书房里光线明媚。
江玄聿宽袍玉冠,坐在桌后看书,听见动静,微微抬眼。
“王爷。”宋楹屈膝行礼。
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静亲王露出几分浅淡笑意:“来得正好,刚还听他们说院子里的果子熟透了。”
宋楹不明所以:“什么果子?”
“怎么,宋姑娘忘了自己说过想吃?亏我家的侍从特意给你备了一份,你走时记得带上。”
啊。
宋楹想起来了。
前段时日她来王府时,路过看见树上果实累累,随口夸了一句,没想到竟被领路的侍从记下了。
“我就随口一提,王爷这般说得我好像很馋似的。”
宋楹嘀咕一句,毫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下。
江玄聿眼底笑意更深:“我这主子说的话,他们都未必记得这么牢,宋姑娘随口一提,果子刚熟就有人拿着杆子去打了。”
宋楹才不相信他静亲王府的治下如此松散,只觉得他在酸。
“我人缘好,没办法。”她凑近几分,隔着桌子眨了眨眼,“王爷若是羡慕,不妨向我学习一二。”
江玄聿拿起手边的扇子,轻轻一敲。
“哎呀!”
宋楹猝不及防,被敲了个正着,捂着额头往后一仰,恼怒地看着他。
疼倒是不疼,但莫名其妙挨这一下,她好生无辜。
静亲王并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又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递过来:“对了,刚刚刃卫送来消息,他们查到了‘大珲’的身份。”
提到正事,宋楹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哦?”
她接过那封信打开。
“平仙城?我大哥当初外派知府时,就在这个地方!”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江玄聿捧着茶碗品茶,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宋楹低头。
信件记载,大珲出身于花街柳巷,无姓,父不详,从小就混迹街头,招猫逗狗。
因为体格大又能打,十几岁被相中去了军营,却又很快因为不守规矩被退回来。
在这之后,此人便成了平仙城里一个不安定的闲汉,以惹是生非为业。
但信中并未提及,此人为什么会从平仙城来到京城。
看完,宋楹不由得小声嘀咕:“江定霭怎么会结识那么远的一个混混?”
“这恐怕就要从大珲嘴里得知了。”江玄聿拿回那封信。
宋楹欲言又止。
江玄聿好似头顶长了眼睛:“说。”
“我想去平仙城。”她直言道。
“贪墨赈灾款”是宋家头上最沉重的一项罪名。
宋楹是罪臣后代,不能离开制香坊太远,前世她一直在京城想办法翻案。
但是屡屡碰壁,一直没有成功过。
如今看来,恐怕只有到了平仙城,才能找到真相,为家人洗脱嫌疑。
江玄聿抬眼看她。
宋楹抿了抿唇:“我知道,我无事不得离开京城。”
可是她不放心其他人去。
所有人都觉得她家罪有应得,又怎么会用心帮她调查翻案?
“可是王爷一定有办法帮我,对吗?”
她直直地看进江玄聿的双眼,被阳光照亮的瞳孔里满是期待和信赖,委屈巴巴地祈求对方答应自己的愿望。
被这样看着,谁能拒绝?
江玄聿错开目光。
他想,宋楹少年时应该被家人养育得很好,才会熟练掌握这样一副可爱的小表情。
只可惜他们熟悉得太晚,他见到的宋楹已经落下云端,性格冰冷又戾气,还有一副拙劣柔弱的假面。
直到相处了这么久,他才勉强从细微之处窥见一丝少女过往的端倪。
“我可以帮你暗中离开京城。”江玄聿道。
宋楹喜出望外,一跃而起:“多谢王爷!”
“等等!”江玄聿补充一句,“但前提是——你要炼制出返魂香。”
返魂香。
神乎其神的古香,香方早已失传,再如何天纵奇才的调香师,也不敢夸口自己可以轻易炼制出来。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个拒绝。
宋楹果然站住了。
她将手臂蜷在胸口,警惕又迟疑地向他确认:“此话当真?”
“当然。”
宋楹再次确认:“只要我炼制出返魂香,你就帮我去平仙城?”
“本王说话何时反悔过?”江玄聿不明其意,“你何时炼制成功,本王便何时帮你。”
那就好。
宋楹放心了,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递给他:“……我炼出来了。”
这回轮到江玄聿错愕。
他的目光落在那平平无奇的香囊上,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伸手接过:“……这么快?我以为至少得花上一年半载。”
静亲王一向运筹帷幄的姿态难得有了裂缝。
宋楹抬起下巴,难掩得意:“没办法,我聪明绝顶。”
这种古香难就难在没有香方流传,当年她耗费的数年,几乎都在研究要如何调配香料。
如今已经有了香方,再次制作并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
江玄聿接过香囊轻嗅,收入袖中:“好,若是此物当真有用,我会设法带你去平仙城。”
太好了!
等等……
宋楹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期期艾艾地看向静亲王。
“嗯?”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双惯常似笑非笑的眼睛看过来。
宋楹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太客气了,平仙城那么远,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就可以了。”
哪儿能劳动您亲自陪伴呀。
倒不是她有多见外,主要是静亲王这么一尊大佛落入小小的平仙城,惊起的涟漪就能让水下那点鱼虾跑个精光,哪里还有她调查的机会?
想到这一点,宋楹愈发抗拒,就差没把“你别去添乱”写脸上了。
江玄聿看着她没说话。
宋楹总觉得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挤出笑容,主动退让一步:“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要不……王爷派个刃卫盯着我也行。”
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只是去查案,又不是想跑路,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
江玄聿听懂了她的意思,面露不悦:“我并非是为了盯着你。”
那为什么?
静亲王却不愿意继续解释了。
他甚至道:“你若是不愿与本王同行,也可以不去。”
宋楹撇撇嘴,放弃挣扎。
算了,她今日心情好,不与此人计较。
“那我还要等多久?”她问。
“过几日我派人去接你。”江玄聿道,“放心,既然答应你了,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好吧。”宋楹想起一事来,算了算日子,“初五我得去一家香宴,那天就别让车夫去制香坊了。”
省得扑空。
“好。”江玄聿并未多问。
……
在王侯贵族之中,调香自古便是一大雅事。
不少珍稀香料堪比黄金,贵人们用它来彰显家底和身份,各式香宴层出不穷。
要办香宴,专业的调香师自是必不可少。
对制香坊来说,这是一大笔额外的收入,因此格外殷勤。
初五是个明媚的晴天。
制香坊早早备好数架马车,带着各式香料和一批调香师赶往城外。
到了目的地,宋楹带着小环从马车上下来,跟着众人沿着竹林小路往里走。
此处乃是一片著名的风雅之地。
竹林茂密,一条小溪横穿而下,路过赶考的书生来此取水歇脚,留下不少诗句。
有富商附庸风雅,特意在此辟开一片空地,在小溪两旁铺了青石板,设下亭台错落,供人赏景歇息。
此后,便经常有人来此处聚会。
时辰还早,竹林里只有往来的侍从丫鬟搬动各式物件,在做前期准备。
“宋楹姑娘来了吗?”
一个丫鬟迎上前来问。
“来了来了。”管事殷勤回答,“宋姑娘听说夫人相邀,特意推了静亲王府的差事来的。”
丫鬟也没说让宋楹先去见见夫人,只道:“那就好。”
人群后面的宋楹低头,讥讽一笑。
陵扬侯夫人在外宣称,自己跟宋楹的母亲生前是手帕交,关系好得很。
事实上,宋楹母亲在世时,她从未见过此人。
直到她沦落制香坊,对方才假惺惺地露面,让宋楹去府上做客。
唉。
自己当年还是太蠢了,竟然看不出对方是不安好心。
“师父?”小环拉了拉她的袖子。
宋楹回过神,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加快脚步跟上。
也不知道今日,陵扬侯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无妨,见招拆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