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京华无雪 第23章 后山

隋垂容刚走到殿门口，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祁云照，她心里有了底，“都说了？”

祁云照点点头，“差不多。他在南街还有四座宅子，养着一个外室，还有个儿子，刚满两岁。”

隋垂容微微讶然，不过转念一想，他都做出来谋财，杀人的事情了，养个外室什么的，也不至于让人大惊小怪。

“那小姑娘……？”

“只是可惜了那小姑娘，他交代说，背后那人要他筹一千两，不然就要对他的妻儿下手。那小姑娘恰巧撞上了他和那些仆从搬银子，被……”祁云照叹了口气，语带惋惜。

何其无辜，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就因为撞见旁人丑恶行当，白白葬送了一条鲜活性命。

闻言隋垂容抬眸，“他背后之人是谁？”

祁云照摇摇头，“他不肯交代这个，而且此事事关重大，相必背后牵扯不小，得交由锦衣卫来审，先关押起来，等明日佘英杰上山，把人交给他。”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他身犯数刑，想必死罪难逃，也算告慰那姑娘在天之灵了。”

“其他人呢？”隋垂容转头看向殿内哀嚎的守真和疯和尚，那疯和尚倒是一改平日的发癫大叫，低着头沉默不语，一头乱蓬蓬的污发掩盖了他的神情，叫人看不太真切。

“疯和尚无罪，已放了他，只是奇怪，他一直躺在那里不动，我叫人别管他。至于守真，已确定了他不知道空智私下的交易，只收受贿赂……”祁云照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隋垂容不解看向他，“怎么了？”

像是被什么攥紧喉咙，祁云照面色难看，“江沐刚刚查到，宿院后头埋着不少尸骨，都是不足十二的小童，发现有的手臂或腿骨是折断的，他们生前……”他没说下去，隋垂容却感到一股恶心和不可思议。

她强按耐住喉头冒上来的酸水，“你是说？”

祁云照闭紧眼睛，艰难地点头，“朝臣，富商当中不乏有变态嗜好的，他们喜欢豢养男童，空智帮他背后之人笼络这些人，就在这寺庙当中行此□□之事。寺庙之所以大多都是这些稚童，就是这个原因。不过好消息是，天寻查探一番过，寺庙里的其他小童还是安好无恙的。我已经让江沐和天寻去阗京顺藤摸瓜查了。”

隋垂容抬起冰凉指尖，拭去方才刺激出来的眼泪，她与殿内高大金佛对视，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庄严清修之地，却被人无端亵渎，何其讽刺？不知道空智做那些事情之时，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愧意，半分畏怯神明？

……

京兆尹府内，光洁地面上布满了碎瓷片，周遭伺候的婢子把头垂得极低，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纷纷僵立在两侧，大气都不敢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蠢得杀个丫头都能被发现，真是个废物！”

许邱德面色铁青，又拿起茶碗重重砸在地上，茶水溅起，吓得离他最近的婢子打了个激灵。

许邱德抬手轻揉前关穴，眉头紧皱，“祁云照怎么会去水阁寺？”似是想到什么，他眸光微颤，划出几分忌惮，“难道他发现什么了？不可能！”

“荣乌，你怎么看？”

“回大人。”书桌前一个貌不惊人的侍卫恭敬开口道，语气却带着一点不以为然，眼里是满满的轻蔑，“属下觉得只是偶然，那空智做事瞻前顾后，怕狼怕虎，做什么事都做不干净，早晚得暴露出来，其实属下觉得他这枚棋子废了也不是件坏事。”

“哦？怎么说？”许邱德怒气压下一些。

荣乌幽幽开口，语气像黏滞的毒蛇趴在人后颈。

“反正银子已经到手，现下祁云照已经回京，这事继续做下去，只会让他察觉。正好能借刀杀人，借他们的手顺理成章除去空智这个废物。而且民间信佛者众多，就算此事传出去肯定也有很多蠢人不信，咱们来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只会以为是祁云照杀了空智，介时，和他走得近的三皇子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可谓一石二鸟，既除了麻烦，又让祁云照栽了个跟头。”许邱德抚须大笑起来，“不过，眼下空智忌惮他妻儿在我们手里，没全部交代，万一他供出我可怎么办？”

“那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荣乌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属下知道一个江湖组织，名叫九川阁，只要开得价足够高，哪怕是什么王孙公子都能杀掉，不如请他们？”

许邱德眼角微沉，手掌攥得泛白，半晌，他呼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你去安排。”

“是。”荣乌抱拳行礼后，转身欲走，许邱德又开口，“对了，空智在南街养的那个女人和孩子，也处理了吧，记得隐晦些，别让人看出来。”

“属下遵命。”

天上一丝云也没有，苍穹不蓝不灰，好似混着泥土的浆水，雨将下未下，只从九霄之外空荡荡地传来几声雷鸣，明明正值清晨，屋内却昏黑一片，隋垂容坐在窗前，盯着院中菩提树上轻轻飘摇的红绸出神。

漆华和念竹忘忧还睡得正香，屋内充斥着温煦暖意。

隋垂容安静扯过一支紫毫提笔，在指间轻转，昨日已查明凶手，照临和疯和尚已摆脱了嫌疑，守真因为贪贿，加上治寺不严，被押进了牢城。

至于空智……他牵扯之事众多，只得先看守在水阁寺，等锦衣卫来。

那么空智背后之人是谁呢？他又为何会做出这些事？是自愿还是被迫？隋垂容眉头不自觉紧锁，他只肯说其他的，死活不肯交代背后之人。

“笃笃笃。”院门急促轻响，打断了隋垂容的思绪，她起身走出屋内。

看见来人，隋垂容意外地愣了愣，“怎么了？”

“江沐传来消息，空智妻儿住的那座宅子昨夜无端起火。衙门查看一番过后，说是冬日干燥，碳盆被打翻，是以走水，一发不可收拾，火势难灭，等灭了之后已经晚了，只抬出来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我怀疑不是意外！”

祁云照语气凝重低沉，“空智失踪了，还有那疯…开颜。”

“什么？绝对不是意外，肯定是背后之人想要灭口，空智现在还不能死！得赶紧找到他们。”隋垂容心里陡然一惊，“等我拿件衣服。”见祁云照点头，她匆忙转身去屋内翻出斗篷披上，没惊动睡着的三人。

“怎么回事？”隋垂容系紧斗篷，侧头看向身旁的祁云照。

“今天早上锦衣卫上山，准备去押送空智，谁料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骁骑卫躺在地上，是中了迷药，进去一看，空智已经不见了。那疯和尚昨日也一直不肯走，索性就没管他，今天都不见了。”祁云照开口说着，“我怀疑，他是装疯。”

隋垂容眉梢紧绷，她按了按疯狂跳动的眼皮，她沉住气，冷静开口道：“知道在哪吗？”

祁云照摇摇头，“派人去搜了，我问了问照临老住持衣冠冢在哪，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去了那里。恐怕这对师兄弟的关系，还有楚山大师的死都不简单。”他意味深长。

后山离宿院并不远，刚走了一刻左右便隐约望见了重叠的群峰，二人加快步伐，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飞鱼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微微泛黑的年轻人，隋垂容心想，这想必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佘英杰了，祁云照定住脚步。

佘英杰走过来，看见隋垂容，怔了一瞬，望向祁云照，面带惊奇，“这位姑娘是？”

“佘指挥使，我叫隋垂容，家父隋牧。”隋垂容轻声开口。

佘英杰这才恍然，“原来是隋御史家姑娘。”

“无事，你说你的，她昨日也在现场，对这案子来龙去脉都清楚，也许能帮上我们什么忙。”祁云照打断了他的顾虑，“人找到了吗？”

佘英杰朝他们二人轻轻点头，“云照，是在这里，不过情况有些复杂。”他欲言又止，转头望向后边，隋垂容和祁云照又朝前走了几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后山冥茫，成片的坟堆集聚在一起，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

远处层峰上覆盖着一片靛青，地平线把天际割成了两块，茂盛林子哗哗作响，似无数亡灵团在一起哭号，疾风卷起干枯的枝叶洒在漫天长空，像在祭奠长眠于此的幽魂。

隋垂容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毛绒斗篷，面前这片坟堆配上今日阴冷的天气，颇有几分诡谲萧瑟之意，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楚山大师的衣冠冢就在这片坟堆边缘，很简朴，一抔黄土前面立着一块木头做的碑，木碑中间已布满黑漆缝隙，像裂开的黄土，上面的字迹也已不甚清晰了。

“咔嚓咔嚓”……“戚戚戚”…沉闷的磨石头声音单调地重复着，在这片空寂之地回旋。

只见十步之外，一圈锦衣卫肃立站定，正围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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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