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湘掠过齐沅看向兰城,她是见过兰城的,自然是知道他的身份。
“哥哥。”齐湘轻声喊齐沅,而齐沅已经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受伤了?”
兰越萤莫名右眼皮一跳,总觉得心中惶惶不安。
齐湘压下疑惑,扫过白新一袭人,最后看着齐沅开口道,“几日下来,叨扰白大人了。”
她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又变了个意思,“哥哥,我想去找个药馆学习,我能不能……”
发凉的指尖轻掐住她的手腕,她站在阶上,齐沅仰头看着她,久久不语。
齐湘头一次觉得尴尬,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她实属懊恼为什么不能再多忍让几步……那么多年的教训依旧没长在脑子里。
谁让她难堪,她自然要一点一点报应回来……只是不能连累了哥哥。
那把铁剑厚重的待在原地,齐沅忽然转身,垂眸看着,像是在想什么。
白新心一跳,下意识看向白幼清,白幼清恰好在寻找父亲的目光。
只见女儿面红耳赤的低下头,肩膀忍不住颤抖,白新忽然觉得晴天霹雳,一路上的喜悦顿时被劈了个焦黑,化作黑烟飞走了。
“凌儿,早点解决,我们要回宫了。“
督查室众人再度垂首弓身——如此直截了当的表明了齐沅身份,的确是他们王君行事风格。
兰越萤几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齐沅,而被视线包围的少年只是沉默的捡起铁剑,随即看向丢剑的侍从。
兰越萤的侍从只匆忙对上一瞬视线,便双腿一软,匍匐在地,“王上饶命,殿下饶命……奴拦不住惠宁郡主啊!郡主金枝玉叶,拿不住剑才,才不慎误伤了这位小姐,还请王上饶命,殿下饶命。”
侍从慌乱的看向兰越萤,兰越萤听罢,忍不住起身指着剑侍大骂,“好你个奴才,本郡主,本郡主——”
“郡主——”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吓破了胆,直直的瞪着悬在两人面前的出鞘铁剑。
少年微微侧头,“你是惠宁。”
兰越萤心脏仿佛要跳出身体,她整个人忍不住颤抖,刺骨的寒意顺着铁剑爬上肌肤,渗入骨髓。
“我……我……”
兰城抬眼,看向齐湘。
“哥。”
齐沅举剑转身,“生生。”
“住手吧。”
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兰城刚才那番话,表明了两人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关系。
看着齐湘,齐沅轻笑点头,却直接丢下了铁剑,那厚重铁剑便因为重力从与他肩膀平行处直接垂落。
“凌儿——”
“哥——”
兰越萤直接被吓晕过去,而铁剑停留在半空中,丫鬟举起的手一厘之上。
随即倒在一旁,铿锵一声,扬起一阵灰尘。
齐沅笑着摆摆手,顺势瞥了一眼白幼清,白幼清坐在地上,忍不住向后退去。
白新顿时跪地,“殿下饶命,下官管教内宅不严,还请殿下降罪!”
齐湘皱眉,白新对他们有恩在身,只盼哥不要冲动。
齐沅步过瑟瑟发抖的几人,抬头向齐湘伸出手,“走吧。”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齐湘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但越大的场面,越不能露怯。
她大大方方的握住齐沅的的手。
兰城挑眉看向两人,本来还昂首挺胸的齐湘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太轻浮了。
想挣脱出来,齐沅却沉默的没有同意。
为了不再惹人注目,齐湘选择放弃。
途径白新时,齐湘顿住,兰城本欲转身离去,却来了兴趣。
拉住齐沅,齐湘作势要去扶起白新,白新大惊,连忙自己起身。
“齐小姐……”
齐湘笑道,“白大人,这几日多谢款待,倘若王都有合适药铺推荐,还要麻烦白大人帮帮齐湘了。”
白新垂首回礼,“齐小姐太客气……白某惭愧。”
齐湘笑而不语,转头看向齐沅,“哥哥,我们走吧。”
白幼清不可置信的看着齐湘,这丫头是疯了吗……王上都已经如此昭然了,居然还敢称呼他为……哥哥?
兰城忽然笑道,“凌儿,妹妹性子可比你好。”
齐沅终于肯同他搭话,“生生一直都聪明,我自愧不如。”
齐湘轻掐他手心,面上却不显。
兰城听罢,忍不住大笑,他往日寒凛的眉目如同春风消融一般,倒显现出几分温和来。
“起驾,回宫。”
十六年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
……
“哥,这是怎么回事?”
齐湘虽然做足了准备……但这也未免太快了。
从纪国逃出来,再从洙城来到王都,才不过四个月。
这这这——这就是天运之子的话本子?
“这些都是次要。”齐沅语气有些僵,“你受伤了。”
齐湘一愣,直接伸出手指按住他逼近的身子,反问道,“我还没说你呢!当着……当着你父王的面,也不知道表现表现,吓死我了。”
“是不是肩膀伤到了。”齐沅看向她的肩颈露出的红肿地方,伸手轻触,“别动了,等下更疼了,现在便擦药。”
“我服过药了。”齐湘轻哼,“我也要回王宫吗,太子殿下?”
齐沅微眯着眼,乌黑的眼瞳没有透进来一丝光。
“您说呢,公主殿下。”
齐湘大惊,抬手捂住他的嘴唇,“胡说什么……先不说你现在……”
手里啥都没有,就敢如此大放厥词。
齐沅顺势靠在她的掌心中,“我好累,生生。”
齐湘一听,顿时有些担忧,想他今日一定经历了许多,必然是疲累的。
她小心翼翼的挪到对面与他同坐,想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齐沅轻轻的躲开了,“不怕痛上加痛。”
少年声音沉沉的,像是将不开心堂而皇之的写在了明面上,等着人来哄。
“我还不是担心你。”她轻哼,便自己靠在他身上,“看来还是不够累,小妹便给你来点力气吧。”
她的头发堆在齐沅的脖子边,齐沅垂着眸,看了许久。
“我悄悄的说……”齐湘仰视着齐沅,忽然起身凑在他耳边说道,“我还想当女官呢,哥哥觉得可能吗。”
齐沅抬手,怕压到她头发,“世上没有生生做不到的事情。”
齐湘抿唇轻笑,随即躺平,“想想还是躺着罢!”
只要哥哥在,什么都好说。
“等下——”齐湘心中一惊,“你刚才还没回答我,真的是去王宫吗?”
齐沅心中忽然有些忐忑,“是……生生,如果你不喜欢,就和我说,我们——”
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齐湘忽然紧张起来,“哥哥绝对不会抛弃我,但万一王上王后不喜欢我,不让我留在你身边怎么办……”
她自己嘀咕着,又忽然一拍齐沅肩膀,“没事!到时候我也会爬上来,同哥哥站在一起的。”
当人生的每一步路充满对方的影子时,齐湘总觉得干劲十足,未来的每一天都有盼头。
她甚至开始想哪一条路最快,最妥当。
极轻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齐湘侧头看向齐沅,皱眉道,“哥哥不相信我?”
“生生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些。”
齐湘一顿,忽然有些心虚,“……哥哥身上发生什么,都很正常,因为哥哥是世上最厉害的人,顶顶厉害!”
“生生那天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个下雨天。”
他忽然枯萎起来,像平静的湖泊开始流失所蕴藏的池水一般。
齐湘径直握住他的手,转身环抱住少年,“嗯,还记得。”
第一次经历那个雨夜,是十数年噩梦的开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们让我看见,又让我听见,从那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村中数人因何而死……”
他犹豫的话语间,是两人之间都明白的故人。
齐湘温热的指尖轻触他苍白的唇,“哥哥,我们已经报仇了。”
她不再多说,少年沉静的眼神像是要照进她的心房中,齐湘直直的看着他,忽然埋进他的肩颈,“你不准再想这些,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齐沅轻拍她的后背,“我没有再想,生生。”
他的目光忽然深了起来,但到了尽头,却依旧是她的身影。
他的全部已经回来了,他的妹妹,他的生生。
……
车轮滚滚,平稳驶入王宫之中。
深黑天穹之下,翠鸟的踪迹逐渐消失,黑羽信鸽开始四散。
兰凌归来一事,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消息同样传去了纪国。
到了第二日凌晨之际,羽毛划破白云,落在了纪王宫的屋檐上。
“王上。”
墨书脸色苍白,躬身呈上信书。
郁明呆呆的看着,不为所动。
费沉便接过信书,展开浏览。
良久,久到墨书忍不住咳嗽起来。
费沉摊开信书放在郁明面前,转头看向墨书。
女人面色很是难看,像是病入膏肓的老妇人一般。
“回去歇着吧,墨书。”
墨书摇摇头,“王爷,奴婢无碍。”
郁明忽然开了口,他垂眸看向桌案上的信书,白纸黑字,虽从未提及一个人的名姓,可处处都是她。
“等孤抓住她,便让她给你解毒。”
墨书俯身行礼,“奴婢惶恐。”
费沉转而看向窗外,宫侍们开始一天的忙碌,来来回回,好不整齐。
“王上,齐沅回了国,必然是我纪国的一大威胁。”
郁明听罢,脸色青白,“阿沉哥,孤该怎么办……孤该怎么办……”
费沉久立不语,空气中扬起的颗粒渐渐平息,他才缓缓说道。
“磨练精兵,若代国来战,臣死亦会护住纪国,护住王上。”
墨书听了,看着费沉微弯的脊背。
那日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只知道现在南宫家主死而不得安息,王爷负伤,实力大减。
而自己……
墨书心中苦笑,想起王爷的那句话。
她真是个会被许多人忽视的,一个惯会伪装的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