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山回到家中时,一眼便瞧见了灶房顶上飘出的袅袅炊烟。
他脚步微顿,推开门,只见杨夏正从灶房端着一盘菜走出来,额角沾着一点烟灰。
“回来得正好!”她抬眼看到他,用手在面前扇了扇残余的烟,笑着朝他说:“最后一道菜刚出锅,快来吃饭。”
陆大山看着面前几盘炒得焦黑的菜,打消了“她不会在菜里下毒吧?”这样的想法。
看陆大山拿着筷子迟迟不动,杨夏报赧,一边把烧糊了的部分挑出来,一边说:“卖相是差了些,但我保证,都熟了!”
陆大山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菜,已经无法辨认出是什么。
“这个是菠菜,村里一位婶子送的……我忘了是哪位了。”杨夏也夹了一口吃掉,皱了皱眉勉强咽了下去。
“就是……有点苦。别吃这个了,你尝尝这个?”杨夏把面前那盘菜挪到陆大山面前说:“萝卜炒肉,肉是王大娘给的,说是祝贺我们成亲。”
陆大山没有回话,就着面前的饭,吃起了那盘黑乎乎的炒菠菜。
杨夏见他并未嫌弃,心下稍安,也端起碗一同用饭。
陆大山食量大,几盘菜最后被一扫而空。杨夏收拾了碗筷准备去洗,被陆大山接了过去,“水凉,我来。”
“这次是火候没掌握好,”杨夏跟到灶房门口,略带歉意地说:“下次你帮我看着火,我一定做得比这次好!”她未曾学过,能将食物弄熟已是不易。
陆大山一头钻进灶屋,没有回应。杨夏隐隐觉得,陆大山从京城回来后,话变得更少了。
正在洗碗的陆大山心绪未平,她举止自然,不似包藏祸心。难道就单纯是被家人所害,那为何会找到他投靠?
陆大山回房时杨夏已经躺在了床上,见他进来,撑起身子问道:“明日我想去龙泉镇买些东西,你能带我去吗?”
他点头应下,心里却想,为何不去京城,要去路不好走的龙泉镇?是了,她害怕在京中被人认出。难道果真如他所想,只是单纯的被家人迫害?
夜色深沉,两人并卧。陆大山还在琢磨着,不禁问出了声:“你为何来此?”
杨夏原本背对着陆大山,闻言转身面对着他。
捉住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大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的眼睛,真挚地说:“我来寻你呀,相公。”声音中带着一丝睡意,说完她轻轻笑了笑,复又阖眼。
经过昨日,她对他已全无戒心。再加上前世别人对他的评价,只觉此人可靠无比,没多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徒留陆大山心绪不宁,手上那温热的触感挥之不去,心跳得厉害,扰得他毫无睡意。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直至后半夜,精力耗尽,方才昏沉睡去。
翌日清晨,陆大山在灶火哔哔剥剥的燃烧声中醒来,杨夏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稀饭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看到陆大山睁了眼睛,杨夏笑眯眯地把碗放在桌上说:“还烫,你去洗漱吧,回来刚好能吃。”
他平日进山,多是揣两个冷饼充饥。还从来没在早上吃过热乎饭,这种一睁开眼就有人把碗端到面前的情况,更是没有。
饭后依旧是他洗碗,杨夏则兴致勃勃地去套车。
虽说路上不是很好走,二人还是在晌午就到了龙泉镇。
天寒地冻的,路边摊子上那翻滚着热气的馄饨显得格外诱人,杨夏拉着陆大山坐下,一人要了一碗。
刚坐下就听邻桌食客的攀谈声传来:“听说了吗?大理寺拿住了去年鬻官案的主谋,明日就要游街问斩。”
“听说是吏部侍郎家中的一位远亲,侍郎大人也被牵连,我可听说他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啊!”
“坊间传闻岂可尽信?不过是人前做戏罢了。”
“我不信,定是大理寺抓错了人了!”
“嘘,慎言……”
陆大山听到他们提及鬻官案,突然脑海闪过一些难以辨认的画面,想要仔细回想却头痛起来,疼得他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旁边一桌的人声音逐渐压低,杨夏再也听不到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侍郎大人,确实蒙受了不白之冤。
“确实抓错了。”杨夏小声嘟囔了一句。
陆大山抬眼看来,似未听清:“嗯?”
“没什么。”杨夏记得,在侍郎大人一家被流放后的第二年,真正的祸首吏部尚书才伏法,据传是靖王殿下微服查办,才最终翻案。再具体的,她便不知了。
采买完需要的东西,杨夏又到成衣店买了两套厚厚的棉袄。试穿了一下,换下了陆大山的那身宽大棉袍。
陆大山见她换下自己的衣服,心底莫名空了一下。随即暗自失笑,倒也不能让她一直穿着不合身的男子衣物。
二人驾车返回,山路蜿蜒曲折,平时鲜有人走。越少人走,越是无人修缮。
“哈哈!跟了半晌,果然是你们!”路旁角落里突然闪出三个人来。
三人中有两人杨夏认得,就是当日骗她上马车,抢走她包袱的恶徒。
那三人手持砍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陆大山反应极快,瞬息间已从板车下抽出刀。一步踏前,将杨夏护在身后。
“小子,把那娘们和钱财留下,饶你不死!”其中一壮汉挥刀砍来。
陆大山不闪不避,待刀砍到面前,手腕一抖,精准地格开对方刀刃,发出铮的刺耳一声!借势一推,那汉子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砍刀险些脱手,踉跄着后退。
另外两人见状,一左一右夹攻而上。
杨夏不知那日陆大山是如何抢回自己的包袱,但今日却是有三个持刀恶徒,人数差距悬殊。
陆大山的刀法看似简单,劈、砍、格、挡,皆简洁狠厉,竟在两人合攻下不落下风,反而逼得对方手忙脚乱。
最初被逼退的那汉子,悄无声息地绕到陆大山身后,面露凶光,高举砍刀,朝他猛地劈下!
“大山小心身后!”杨夏失声惊呼!
陆大山此时正被两人缠住,听到杨夏的呼声也无法回防,准备硬挨下这一刀。
还没来得及害怕,杨夏已经双手抄起板车上厚重的炒锅,抡圆了胳膊照那汉子头上砸去。
“哐!”一声沉闷巨响,那汉子万没想到背后的弱女子敢动手,被砸得头破血流,眼前一黑,砍刀擦着陆大山的臂膀落下,只划破了外袍。
趁面前两人分神的刹那,陆大山一刀劈开一人的兵器,反手回削,直接划过对方脖颈!另一人见同伴顷刻毙命,方寸大乱,砍出的刀毫无章法,瞬间被陆大山寻到破绽一刀毙命。
先前被杨夏拍晕过去的汉子,这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见同伴尽数毙命,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
陆大山手腕一甩,刀从汉子后心贯入,几乎从前胸透出。
只数十息间,三人毙命。
杨夏还保持着双手紧握铁锅的姿势,脸色煞白,手臂不停地颤抖着。
陆大山从汉子身上拔出刀,在那人身上擦干净了血迹。
“不怕。”
他抬手,用自己相对干净的衣袖内侧,极其轻柔地擦去杨夏面颊上的一点血污。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