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驰光的极力劝说下,宋羲最终还是答应黄教授去日本参加比赛。
宋羲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练空手道,至今练习时间也有十年时间了。
黄教练和谭教练很像,以前也是运动员。他退役了之后,便自己开设道馆。宋羲小时候第一次接触空手道就是黄教练在带他,宋羲练了多久,黄教练就带了他多久。
直到高二下学期宋羲因为学业紧张,不再练习。
升入高三之后宋羲就没有进过道馆,也没有再练习空手道。
他的时间管理能力比季驰光要精湛一点,每天的二十四小时除了必要的吃饭上学睡觉,其他的时间都被他精准划分成了不同的时间板块。他很多课堂外的东西都是在他自己规定的一个个时间板块里学习和练习的。
日日下来,年年积累。宋羲就学会了许多其他技能。
宋羲要学的东西很多,自从他三年级从病魔手里死里逃生后,不管那一天的时间有多么紧张,他每天都会空出四十分钟去道馆,练习空手道。
与此同时宋羲还在练琴,学习西班牙语。宋羲对自己很严格,在学这么多东西的情况下,他还要求自己保持成绩优异。
季驰光文化课不好,宋羲自从和他做朋友之后,便重新调整了时间安排,以专心辅导季驰光为主。像空手道和大提琴这种会一直挤占课外时间重复练习的东西,便都停下来了,暂时不再继续了。
这一次黄教练请求宋羲参加的比赛是世界青少年极真锦标赛。锦标赛在日本举行,至今已经举办了六届,今年是第七届赛事。
每一届世界青少年极真锦标赛都强手如云。全世界取得空手道黑带资格的高中生都荟萃于此,大显身手,上年拿下锦标赛冠军的是来自俄罗斯的一个女高中生。国内参赛的高中生不多,在赛事举办的这么多年里,国内的参赛选手最强的名次止步于银牌,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
本来黄教练的道馆今年也有够资格参加这一次比赛的学员,但是这个学员在练习中扭伤了手腕。至今没有恢复。黄教练便求到了宋羲头上,他没有强硬地要求宋羲必须参加,也没有挟恩图报。只是说他如果真的不能参加的话,他再去找另一个学员。
宋羲和那个学员同在黄教练的道馆学习多年,宋羲对那个人的近况还算了解。那个学员比自己早一年退馆。虽然能力不错,技巧精湛,但是却已经隶属于另外一家道馆。
他会不会代表黄教练的道馆出赛,还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强者如云,只要入围八强就可以在协会保留资格一年。黄教授虽然知道宋羲的实力,但是考虑到他许久没有再练习,而且自己也有求人的成分。所以他得知宋羲会参赛后并没有狮子大开口提出无理需求,只是请求并尽量到八强即可。
虽然宋羲决定参加比赛,但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得过且过,真如黄教练说的那样进入八强就好。
宋羲不喜欢输,即使他已经许久没有练习过空手道。
现在离极真锦标赛还有两个星期。高三的晚自习比高一高二的都要多一节课,宋羲回到家之后也要十点半了,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会绕到黄教练的道馆里,再与黄教练对练两个小时。
每每练完,回到家后,都已经凌晨一点了。
考完月考后,他们又调了位置。这一次作为调动是大调,班主任说如果不出意外,到高考前他们的座位都只会有轮换小组的变化,但是不会再有大的调整了。
这次宋羲和季驰光不再是左右邻桌关系了。宋羲虽然近视,但因为个高还是戳在最后一排动不了,移来移去也就是在最后一排换座位。
季驰光比宋羲矮,腿长腰短,眼神儿又好,不戴眼镜,这会儿直接排到了宋羲前面,和宋羲坐前后桌。
晚自习安安静静,最近几名高中生自杀的事情还没过,市里面的的学生生命健康教育依旧宣传得如火如荼。学校这段时间都很紧张,频频发动班主任开会,要求班主任尤其是高三的班主任要尽心留意最近班里学生的心理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及时上报,学校会进行心理疏导。
今晚本来是班主任吴初玉的晚休,原定讲物理的月考试卷。但吴初玉开会去了。语文老师过来顶班。语文老师姓蒋,身材微胖,戴着眼镜,一如既往地扎着一个贴头皮的丸子头。
蒋老师看起来有点凶,其实是一个温和的人,她哪儿都好,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喜欢拖堂。
语文的月考试卷连堂讲了两节课,蒋老师只在课中放他们休息了五分钟,这点时间季驰光只来得及去上了个厕所。就又马不停蹄地回来继续听课。
最后一节课语文老师放了他们一马,不讲课了。
蒋老师在讲台上批练习作文,作业本堆在左手边高高的,红色的圆珠笔不停地在方格纸上写写画画。教室里的学生便安安静静地做着各科作业,偶尔有互相讨论问题的,如果声音不大,语文老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们。
这一次月考成绩下来了,季驰光进步了,班里名次排行是23名,已经和上辈子他在高中的名次差不多了,甚至整体还要靠前一点。
虽然这一次季驰光没能拿到“进步之星”,再一次站在年级大会上和大家分享经验,季驰光仍然很开心。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名次表中上时,高兴到脸都红了,但是他仍然不敢太松懈。
物理和化学是季驰光的短板。物理月考试卷没讲,但是季驰光已经通过和宋羲比对试卷,知道自己有一道题完全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他从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就是这一道题,让他损失了12分。
季驰光坐在座位上,绞尽脑汁地看着试卷上的拿到题目,试图重新做那道错题。
他想了好久,脑子却还是像一团浆糊一样,怎么捋都捋不顺。季驰光吸吸鼻子,又仔细盯着题目半晌。眼睛瞟了一下在小声讨论问题的同学,又看了一眼正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批改作业的语文老师,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转过身子。
宋羲的作业已经写完了,但他仍低着头,手持着一支笔,专心致志。
他头发乌黑柔顺,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浅浅地盖住了他的前额。他低着头,金丝边眼镜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落,他也没管。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只普通的蓝色三菱水笔。水笔尖出水流畅细腻,在《局部解剖学》上画出一条曲线。
“宋羲,这个圆心的确定......”,季驰光压低声音,蜜色的手指在题目上游移。听到季驰光在问他,宋羲即刻停下笔,他微侧着身子偏过头去,仔细地看季驰光不懂的题目。
课桌短,两个脑袋几乎挨在了一起,季驰光又嗅到了宋羲身上清冷凌冽的香气。
香气浅淡,萦绕在季驰光的鼻尖,它似乎具象化了,带上了点宋羲的体温。一下便让季驰光红了脸。
意识到自己又走神溜号了,季驰光连忙定了定神,专心致志地盯着题目,听宋羲讲解。
“圆心的确定一般有两种方式......”,因为在课上,宋羲的声音也小小地,他几乎吐出来的都是气音,他换了一支红色的水笔,在季驰光的物理试卷空白处写下一个“①”,然后顿了顿,又继续在上面写字,边写边教:
“已知入射方向和出射方向时,可以通过......”,高三学生的桌面上都摆了许多书,宋羲的课桌也不例外。季驰光把试卷点在他放在桌角的书堆上,宋羲人高,肩膀也宽,似乎觉得姿势变扭,胳膊的长袖外套碍事,他便将袖子往上面撸了撸,露出手肘出一大块乌青来。
季驰光一眼就看到了宋羲的手上的乌青,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这一下声音有点大,在还算比较安静的教室格外明显,引得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和班里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了。
好在宋羲的衣袖没拉太上,季驰光大半个身子都挡住了宋羲的胳膊,讲台上的老师和转过来的同学们都没看到宋羲乌青发肿的小臂。
季驰光扯了扯嘴角,他勉强笑笑,对转过头的同学们“解释”道:“刚刚被笔戳到了,有点疼......”
他是个老实孩子,不怎么会说谎,刚才在全班目光对向他们这里的时候,就在苦心竭力地在脑子里面找借口,他找了好几个,才勉强找到一个像话不离谱的。
同学们满足了好奇心,便又转过头去,答题的答题,讨论的讨论。只剩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手持红笔,用笔头隔空点了点季驰光道:
“下次别发出怪声音。”
蒋老师说完季驰光,便又埋头改作业了。
季驰光嘴笨,他不像江瑜梁伽澄那些男孩子,被老师说了之后还笑嘻嘻的,还会返回去调侃一句,拥有让本来紧张的气氛轻松起来的能力。
季驰光听话,脸皮薄,鲜少被老师说。即便知道蒋老师是一个温和的人,但她的脸看起来太严肃,朝自己说话的时候季驰光心里还是会有点发怵。
即便知道蒋老师并不是真的在批评自己,但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面当面点名,还是让季驰光的脸羞惭得红透了。他知道自己违反了教室纪律,心里愧疚,又带了点被老师当中点名的羞耻感。
季驰光心里复杂,他酸着鼻子,低下头,明明知道老师已经听不见了,还是呐呐地应了一声。
见季驰光被点名之后闷闷不乐,宋羲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两个人肩并肩的动作,用手隐秘地盖住了季驰光放在试卷的手。然后安慰性地轻轻捏了捏。
季驰光被宋羲捏到抬起头,他的眼圈还是红红的,隐隐看过去,还似乎有点水光,看着有点可怜。
宋羲手指一动,他想摸摸季驰光的头,但是大庭广众,他不想给季驰光带来不好的影响。最后还是收住了手。只是那只修长细腻的手又捏了捏季驰光蜜色的爪子,就着捏手的动作,宋羲轻声道:
“谢谢你。”
季驰光吸了吸鼻子,将哭意硬挤下去。他摇了摇头,小声说是自己违反教室纪律了。他消沉了一会,看到宋羲拿着红笔在他试卷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便又傻乎乎地跟着露出个笑来,他小声说道:
“做题吧。”
宋羲便又就着拿到题目讲解起来,他边说,季驰光边听。遇到季驰光不懂的,宋羲就掰碎了知识点喂给他。
最后季驰光终于搞懂了,看到季驰光如释重负的脸。宋羲就也心不由主地笑了笑。修长的手又换了一支蓝色水笔,便又想继续学习。
但他还未来得及低头,袖子便被季驰光拉住了。见季驰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一块乌青,宋羲便沉默着,等季驰光说点什么。
季驰光颦着眉,手指虽然是捻着宋羲衣袖的,却不敢太用力,就怕碰到宋羲乌青发紫的淤伤。他果然说话了,声音仍是小,还有点含含糊糊的,但宋羲就是听懂了。
“宋羲、你痛不痛啊。”
宋羲摇摇头,也随着季驰光轻声道:“不痛。”
季驰光听他说话,那根却断眉依然是攒着,眉心也皱起,他仍是一脸担心。见季驰光这样,宋羲便又再说道:
“空手道里摔摔打打是常事,不用担心。”,见季驰光仍放不下心来,宋羲便又做类比:
“就像你跑步一样,肌肉酸痛是常事,没事的。”
季驰光听他这样说,才点点头,他嘀咕了句什么,闷闷地转过身子去。宋羲见季驰光似乎放宽心了,便又低下头,继续学习。
季驰光正着身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前揽着自己洗到发白的牛仔书包,正埋头找着什么。书包上的黄铜星星挂饰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在教室灯的照耀下,似乎像在发光一样。
夜风吹拂,今天的风没有特别地冷。宋羲看着专业书皱着眉,他看了一眼名词解释,便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手上的蓝笔不停,在草稿纸上点来点去,当做默背的记忆辅助。
待一条背下来了,宋羲便做一个小标记。立马进入下一条。五条一重复,待他背的熟练后,就往下走。
宋羲没买新书,他特意买的旧书。旧书上有前主人的笔记,这些笔记能够帮宋羲精准定位该书的侧重点,可以帮他更好地自学。
宋羲的书桌上的书堆厚,季驰光看不见他究竟在读什么书,只是看到宋羲闭着眼睛,嘴唇微动,便不再打扰他。
他轻轻把自己手上的东西放在宋羲的书堆上,宋羲感到动静,一睁眼就刚好看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转回去。季驰光又剃头了,宋羲坐在他身后,能看到他后脑勺偏头顶的地方,有一个小小地发旋。
目光下落,书堆上放着一盒崭新的云南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