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上学本来就和坐牢一样,这样一封上,学校不就真成监狱了?”,一个男生惊呼。
但这个说法属实夸张了。交1中历史悠久,在建校初期根本没哟想过几十年后人口爆炸,会有那么多学生可以上得起学。校舍都是老旧的校舍,床位根本不够,大部分学生都是走读的。
不仅走读,中午和下午放学的时候学生们还可以去外面的城中村里吃饭。
赵家姐弟就是外头城中村面馆的常客。
比起真正军事化管理的学校,交1中的管理已经算是宽松许多,起码与监狱之类的说法是怎么都不搭边的。
退一万步说,交1中要真是监狱,嫌犯放风的时间也比其他监狱要多。
交1中是很典型的南方高中教学楼,有连廊,教室外还有走廊。连廊和走廊都是完全开放的,这种设计采光很好,明亮开阔。
走廊和连廊的两侧还有花圃设计,每到春夏,花朵便从花圃中倾泻而下,花枝都有老些年头了,每年都会修剪,但是每逢花季,花条却都能从上层搭到下层去。
远远望去,教学楼就像淌下了一大片花海瀑布。
在高三那一层楼,学校更是选种了洋红色的花,这种花的花期能延续整个盛夏。
六月高考季,正是这些花开得最耀眼漂亮的时候。它意味着红火、高中、也祝福着每一届高三的莘莘学子前程似锦。
每天傍晚,站在交1中教学楼的走廊与连接文理科班的中厅和连廊上,都可以看到天边晚霞熔金。
每年高考时交1中的喊楼活动都会登上本市的新闻。这一切都是高一高二们在他们自己的楼层走廊和连廊中完成的。
现在,它居然要被封上了!
众人难以置信。当班主任吴初玉进来的时候,班级里就是一片闹嗡嗡的样子。
“别吵了别吵了,上课了。”,班主任吴初玉一大早开会,她眼带疲惫,扯着嗓子喊了两声,随后又用手掌敲了敲黑板,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咱们班这一节课开班会——”,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出几个大字:
心理健康
许是因为最近市里发生了好几起高三生自杀的事情,市教育局紧急发函,责令本市各个学校开展心理健□□命教育主题班会。吴初玉就心理健康、压力缓解说了将近一节课,她讲累了,最后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道:
“高三压力大,这个很正常。但人生的路不止有一条。能考上大学很好,但考不上大学也不要紧,咱们去学个技术嘛。高考很重要,但生命更加可贵……”
她说着说着,见底下有一个男生的手伸长举着,于是就在粉笔盒上抓了一只塑料直尺点了点他:
“你说。”
那个男生属于班上比较活泼的人,他高举着手,见老师点他了,连忙问道:
“老师,我们学校会不会封窗?!”
别人都不敢问,就他敢。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学生便纷纷应和起来:
“对啊,老师,我们会不会封窗啊?”
“听说要用栅栏把走廊连廊和中厅全部焊死!”
“对,一个指头都伸不出去!”
“听说还会用铁板焊上,没准还会糊水泥……”
“啊……那不成罐头了吗,这也忒丑了吧!还不通风!”
学生们议论纷纷,众说纷纭。吴初玉插不上话,只得拿着直尺敲了敲讲台:
“安静!安静!”
“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要老师维持纪律。”
见学生安静了下来,吴初玉才清了清嗓子,道:
“封窗的事情我没听说,目前应该是不用的。”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还差几分钟就下课了,于是才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为了学生的心理健康,学校决定组织心理健康游乐活动,目的地在西南,为期五天,时间没那么快,应该在十二月底到一月上学之间。从学校统一出发,大家自愿参加。
“要参加的同学回家和家长商量后报给班长。”。
宋羲今天一节课都在垂着头,他不像以往一样认真听讲。往日像青竹似的腰背甚至都没怎么挺直,而是微微地缩着。
听到吴初玉点到他之后,宋羲才猛然抬头,直起腰来。
他把低头用了一节课的手机顺势放进了口袋里,又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是。
宋羲这边刚应完话,下课铃就响了,班主任吴初玉说完话,就收拾了下东西,随后端着茶盅,踏着中跟鞋“嗑、嗑、嗑”地走出教室。
下课铃一落完,原本震惊到死寂的班里瞬间沸腾起来,像是一滴冷水落进了油锅里。
“我们要出去旅游了?!!!”
“这算不算春游?哦不秋游!”
“你学傻了吧?现在都11月份了,应该是冬游吧冬游!!”
“西南昼夜温差很大,冬天好像不太冷,我有一件冲锋衣,感觉带上那一件再收拾几件T恤就够了。”
“先别收,指不定统一穿校服呢……”
高三(1)班里面热闹极了,其他班里也不枉多让。甚至能听到拍桌子的声音。
不怪他们这么激动,毕竟上了高中就不再像初中和小学一样有春秋游了。
他们这一届最近的一次集体出游还是高二上学期的时候。那时学校开展爱国教育,大家去了省里的红色教育基地晃了一圈,当天去当天回,爬山爬了个半死。
高二红色教育爬山活动,是每一个从交1中毕业学子的集体回忆。
再往前一点的集体出游活动,就只剩下高一刚入学的五天军训了。但那根本不算“游”。
那算去受刑的。
与教室里面其他地方的的热闹不同,季驰光和宋羲这一块静悄悄的。
季驰光听到出游这件事,脸都白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抽屉里面的卷子,把那张白色试卷的角都挼到打了卷,像包着卷叶虫的树叶。
去西南玩是要交钱的,不多,只有两三百块。
在季驰光做清洁工的那个时空里,去西南的时间是在放完寒假后。那时候婆婆已经检查出了尿毒症,情况很不好。家里十分缺钱,即便是不多的两三百块,季驰光也是掏不起的。
不去的学生可以放假几天,那时季驰光便在家里一边照顾婆婆,一边利用这五天打了些日结的工,来赚点钱。
全班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去了西南玩,他们回来之后就在讨论西南的大盐湖和山海,每个人都玩得十分开心。
都收获了高中邻近毕业前的美好回忆。
而宋羲也从那一次游玩中平安归来。
许是因为蝴蝶效应,在赵于勤做记者的那个时空里,学校组织去西南放松旅游的时间也在是十二月底。
但宋羲,却在这一次游玩时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死了。
一想到这个,季驰光的脸就白得吓人,他偏过身子,拉过椅子坐到宋羲身边,顶着一张煞白的脸问他:
“哥哥……”,班级里热闹,他这一声喊得小小声,被包在喧嚣中,几近不可闻。
但宋羲还是听到了,季驰光最近鼻子有点不舒服,说话的鼻音更重了,叫他“哥哥”时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带了温度一样。宋羲从最先接触到得耳朵开始泛红,随即他的后脖子都镀上了一片薄红。
仔细看去,就连常年苍白的脸也罕见地铺了一层淡淡的粉,像是早春的桃花汁不小心染了几滴到面中上,又被人抹开了一般。
宋羲晒不黑,他的皮肤生的太白了,像是出生时被人搓了一层白面粉一样,身上稍微有点颜色便明显。
宋羲有点不好意思,他掩饰性地单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但骨节分明的指节上却也残着一层浅绯色。
但这几分羞赧也不过几秒钟,宋羲见季驰光脸色不好。脸上那点红就消失了个彻底,他的手缓缓放下来,攒着眉,问道:
“怎么了?”
季驰光长大了,而且又是一个脸皮薄的老实孩子。只有心乱时才会这样不自觉地叫他。
平日里若没什么事,季驰光只会叫自己名字。
宋羲看到季驰光又开始无意识地抠着自己丑兮兮的指甲,那套在手上的银镯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宋羲伸出手,包住了季驰光忍不住做小动作的手。又再次轻声询问他。
季驰光被宋羲微凉的体温熨回了神,他的心慌极了,又无意识地把自己在心里对宋羲的称呼叫了出口,声音仍是小小的:
“哥、哥哥,你去不去西南啊?”
季驰光颦着眉,有点忧愁地望着他。
听到他问,宋羲一怔,他未来得及松开的眉头下方,那双眼睛缓慢又疑惑地眨了一下,幅度不大,只是微微眨了一下,像是早春的破茧的蝴蝶慢慢地伸出蝶翼一般,一双大凤眼里皆是茫然。
见宋羲一副迷茫的样子,季驰光张了张嘴,小声说道:
“刚才老师说,学校组织去西南旅游,让同学找你登记,你还应了的。”
季驰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声音更小了,他怕毁了宋羲“好学生”形象,便偷偷摸摸地,还时不时左右瞥一瞥,保证没人听到他两在说话。
就像两个人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
其实明明不用在意。优等生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走神溜号的时候。
见季驰光小心翼翼,又左顾右盼,随后像小老鼠一样说话的样子。宋羲就笑了,他刚才微颦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大凤眼弯弯,似天边的蛾眉月落到了他的眼里。
“我没认真听。”
宋羲笑过,脸上又露出了困恼。他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班上的同学讨论,听到了具体时间,身子便一顿,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回答季驰光:
“我会去的。”
十二月底是他继奶奶的生日。
宋爷爷娶过四房太太,有17个子女。孙子孙女差不多有接近30个。宋羲有一些叔叔伯伯姑姑的年龄只比他大五六岁,更有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每次宋羲看到他们,都会觉得极不自在。
宋羲他爸是宋爷爷的第三房太太生的。宋爷爷**,固执,是封建大家长性格,如果宋羲不去西南,那就必须飞到新加坡去,给他继奶奶庆生。
“你......你怎么了?”,季驰光看出了宋羲的心烦,又见他刚才没有认真听讲,他吞吞吐吐地,嗫嚅着嘴,问了出来: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啊?”
宋羲不存在什么学业上的烦恼。能让他烦恼的,应该就只有家里的事情了。
但宋羲几乎不讨论家里的事情,除了他的外婆,季驰光几乎没有听他提过家里的其他人。
就连之前宋爷爷生病,宋羲也不过淡淡地提了一嘴。
季驰光怕冒犯到宋羲,话不经脑子问出口后,便后悔了。这会儿只希望班里的同学再嘈杂些,能把他的问话给盖过去。
但宋羲仍是听到季驰光的询问了,他愣了一下,脸上却没有露出不喜。浅色的唇轻启,他轻叹一声,又微微摇了摇头。
“倒不是因为他们。”
“是我之前的空手道教练——”
宋羲垂着眼,划开了手机,找到聊了一节课的聊天记录给季驰光看。
季驰光见宋羲把手机递给自己,忙把手在短裤上蹭了蹭,待把手汗蹭干净了,才老老实实地捧着手机看了起来。
他几乎是张着嘴看完了聊天记录。
宋羲皮肤很白,白到连手上的血管颜色都看得清楚。他依然怕冷,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一年都看不见他穿一次短袖,就连三伏天,他都习惯性地穿着校服外套。
所有人都知道宋羲因为哮喘没有参加体育中考,分数是零鸡蛋。因为他畏寒,生得高挑还爱穿宽大的校服,导致交1中的老师同学都觉得他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但季驰光知道宋羲的身材很好,胸肌腹肌是一块不少的。他看到对话框里那个穿着道服扎着黑腰带站在练武馆前面摆招式的头像,又看到头像对宋羲的真切请求,心里一直的疑惑便有了解答,他忽然便明白了宋羲的肌肉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季驰光有点呆呆的,他双手捧着宋羲的手机,看看聊天记录,又抬头看看宋羲,随即又低头看聊天记录,然后又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迷茫,不自觉张开的嘴更是像能塞进一颗枣子。他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和呆头鹅似得。
季驰光的动作把宋羲逗笑了。他的薄唇勾起,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镜弯了弯。
凉风四起,校道上有些树叶子发黄了,但却并未落下。被凌冽的风吹得沙沙作响。
因为最近换季,宋羲的支气管炎又有点犯了,他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下,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
咳完后,宋羲才轻声道:
“你在干嘛?”
季驰光这才回过神来,他依然是一幅呆呆的样子,看到对面教练发出的“希望你能代表我们道馆参加比赛”这句话后,便震惊地喉头都似被棉花哽住。他说不出话了。
听到宋羲问,又看到宋羲因为咳嗽而苍白的脸,好半晌季驰光才如梦初醒,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的教练想要你替他们参加比赛啊?”